第39章 炫耀
李元牧瞧着严庚书,严庚书瞧着李婧冉,李婧冉......缩着脑袋当鹌鹑。
她脑中迅速回想了一遍先前在寝殿内见到李元牧的场景。
从严庚书的角度来看,他只知道阿冉先是被送给了李元牧,随后被长公主带回了长公主府,在他的印象中李元牧自然是得见过阿冉的。
可是在寝殿见到李元牧时,李婧冉身着舞姬红纱衣,用一些不太恰当的手段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并让李元牧误会她早把阿冉带走了。
这里存在的信息差,就是阿冉被带走的时间。
假如先见到阿冉的是长公主,阿冉在尚未见到李元牧之前就被带走,李元牧不认识他也是正常。‘
如此一来,这局也算是有生机。
只是,说出这句话来破局的人,万万不可以是她。
李婧冉如是想着,却只温顺地垂着眼,像是不敢直视天颜一般,只细声细语道:“民女未曾有幸侍奉陛下。”
李元牧闻言,微蹙了下眉,目光终于落在李婧冉身上,分外冰凉。
李元牧皮肤苍白又薄,如今被冷风一吹,眼角眉梢都透着淡淡的红晕。
本该是纯中透娇的少年郎长相,但李元牧偏偏生了双深邃乌黑的眸子,凝着人时平白有种令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他年少继位,于朝堂上与那群老狐貍天天周旋了这么多年,自是养出了独属于帝王的威压。
在阿姊面前,李元牧是乖到不行的小狗狗,但对着除阿姊以外的人,李元牧却是如此令人生畏,宛如深海里最凶狠的海妖。
李元牧定定打量她半晌,随后似是想起来了似的,冷声道:“你就是那日闯了朕寝殿的舞姬?”
此话一出,更是如掷入湖畔的惊雷,顿时溅起波澜一片的涟漪。
李婧冉眸光一亮,还未来得及回应,严庚书却单手将她挡在身后,沉着嗓音与李元牧对峙,一字一顿道:“陛下慎言。”
在严庚书心中,阿冉已是他未过门的妻,他自是容不得李元牧用“舞姬”二字来称呼她的——尽管这个身份,一开始是严庚书亲自安在她头上的。
李元牧虽是一国之君,但他毕竟是严庚书亲手扶上位的,就连如今在朝堂上偶尔还要倚仗严庚书的势力。
严庚书自然是不惧和李元牧针锋相对的,而李元牧也同样不想和严庚书撕破脸,只哼笑了声。
从严庚书的态度和话语间,李元牧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都不用多加思索就拼凑出了整件事。
八成是摄政王这老匹夫想把这舞姬安插在自己身边。
如今看严庚书这爱护着的模样,俨然是悔地肠子都青了,把这舞姬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这向来老谋深算的摄政王,居然爱上了自己棋子。
李元牧一想到这个,心中便止不住地幸灾乐祸,唇角都快飞上天了。
他愉悦的点不只在于严庚书在阴沟里翻船,更是因为阿姊身边又清了个环伺她的豺狼虎豹。
这么一想,如今便只剩下那白衣胜雪的大祭司了。
李元牧虽不满阿姊对裴宁辞过度的宠爱,但他其实倒是从未把裴宁辞真正放进眼里。
裴宁辞那身白衣太干净了,他生来便和他们不是同一种人。
更何况,只要裴宁辞仍是一日的大祭司,他就得终生不娶,甚至无法在天下人眼前公开承认自己的情丝。
李元牧漫不经心地想:裴宁辞不过是空有美貌,顶多只是阿姊的玩物罢了。
可严庚书不一样,他确确实实给了李元牧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严庚书这老匹夫手段多得很,况且他坏得彻骨,从不遮掩自己的企图与狼子野心。
至于外貌......
纵然李元牧以最挑剔的目光去审视眼前高大的男子,都不得不承认严庚书着实有如雕塑般完美的身躯,不难想象那身衣袍下有着怎样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李元牧一直担心他的阿姊当真会瞧上严庚书。
而如今可好,这老匹夫居然转性子了!!!
李元牧心头那股压抑了经年的躁郁一扫而空,看着严庚书都觉得顺眼了几分。
小黄看着李元牧那强自压抑的唇角,对李婧冉道:「宿主,小疯子好像很开心。」
李婧冉应了声:「那是。人生三大幸事,升官发财死情敌,他前两个的快乐都感受不到,如今肯定是快开心疯了。」
「唔。」小黄眼珠一转,嘿嘿笑了声:「我突然很期待,当李元牧发现他亲手给他的阿姊和严庚书赐了婚时,脸色会多么难看。」
「.......小黄。」李婧冉心累,无奈地道,「你能盼着我点儿好吗?」
倘若真有这么一天,连李元牧都发现阿冉就是她,那严庚书自然也早就知道了。
严庚书有多爱阿冉,就有多恨华淑。
到了那时......
李婧冉看了眼护着自己的严庚书,不禁打了个哆嗦。
严庚书估计会恨得露出狼牙,直接把她撕成碎片吧。
李元牧此刻心情极好,并且生怕严庚书误会,笑吟吟地解释道:“摄政王放心,朕和你夫人清清白白,连面都没见过。”
他顿了顿,尽管知晓严庚书已经对他阿姊没了念头,却还是忍不住状似无意地在他面前嘚瑟:“没办法,阿姊见不得朕寝殿有其他女子,在朕见到你夫人之前就把她带走了。”
小黄看着李元牧那双杏眸滴溜溜地转,顿时感觉自己的母爱都被激发了,拉长语调道:「嗷~~~这是什么小宝贝!」
「宿主,你看他像不像被老师奖励了小红花后,到处有意无意跟别人炫耀的幼儿园小朋友?」
「而且他还不直接炫耀,是那种‘哎呀,不好意思,我东西掉地上了。嗐,老师可真是太宠我了,我都跟她说了不需要这种小红花,她还硬要给我’」
李婧冉被小黄这奇奇怪怪的打比方给逗笑了,随即又假装不经意地扫了严庚书一眼。
严庚书应当是想到了华淑对阿冉做的那些事情,面色先是一沉,但很快就掩下去了。
李元牧这番话是为了让严庚书安心,而且也明明白白地解释了为什么他没见过阿冉,间接帮李婧冉解决了翻车的危机。
严庚书同样也听明白了,神色微霁,扫了眼还在等待他回复的李元牧,随口敷衍道:“陛下与长公主果真情谊甚笃,令人艳羡。”
他嘴上说着,手里也不闲,毫不避讳地当着李元牧的面拆了圣旨,摊开后逐字确认无误,松了眉头。
严庚书将圣旨一合为二,拎在手里朝李元牧见了个礼:“多谢陛下赐婚。”
自严庚书成为摄政王后,他对着李元牧的每一次见礼都很随性,能微微颔首都算是极其稀奇的了。
可如今,他却规规矩矩地朝李元牧微一躬身,倒是让李元牧惊诧地挑了下眉。
李元牧目光若有所思地扫了眼李婧冉,只见这女子清丽纤弱,柔嫩的脸庞半埋在裘衣的一圈绒毛中,本就巴掌大的脸看着就更小巧了。
如严庚书折子上所奏,她的确是个很普通的民女,乃至见到自己连头都不敢擡,细白的指尖还悄悄拽着摄政王的衣袖。
脆弱易碎,又不堪一击。
但他这妖冶残忍的摄政王,看起来是当真栽入这女子手中咯。
李元牧如是想着,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首次真心实意地向严庚书送上了祝福:“愿摄政王与你的夫人琴瑟和鸣,白首不相离。”
可千万别仗着自己的皮囊和他的阿姊纠缠不清了。
李元牧这圣旨赐得爽快,严庚书一想到阿冉即将成为自己的妻,就觉心口一阵暖洋洋的。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严庚书自己舒坦了,也不介意用几句轻飘飘的话笼络下眼前的小兔崽子。
严庚书勾唇一笑,嗓音低沉道:“也祝陛下与长公主早日修得正果,守得云开见月明。”
疯子与蛇蝎,倒也的确般配。
两人听着对方的祝福,均十分满意,在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朝彼此良善地笑了下。
在旁围观的李婧冉默默把脸往绒毛里又塞了塞。
不敢吱声,真的不敢吱声。
事实证明,李元牧倒是比李婧冉想象中的要圣明一些。
最起码,他今日特地来军营这一趟,并不只是为了见见情敌的老婆,更主要是有要事要与严庚书商议。
几人一同下了城楼往主帅大帐走去,一路上因为李元牧在场,严庚书也收敛了许多。
李婧冉穿着厚重的裘衣,下台阶时分外不便,严庚书见状只是伸出手,让李婧冉能抓握着他的小臂。
李婧冉却并且搭上去,反而飞快瞥了眼李元牧,总觉得在他面前和严庚书卿卿我我有种诡异的感觉。
不知为何,自从李元牧出现后,李婧冉总是莫名的心慌。
就如同他刚出现在城墙时,依着李婧冉平日里的行事作风,她自然能第一时间就想到该如何圆过去。
可她方才心神俱乱,总觉得有些不安,心里这才冒出“完犊子,翻车了”的感想。
总觉得她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李婧冉如是想着,小心翼翼地提着长长的裘衣,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踩到衣摆滚落阶梯。
就在此刻,李婧冉的视线不经意间瞧见了自李元牧袖口钻出来的绿宝,顿时浑身一僵。
绿宝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吐着蛇信子冒出头来,那身绿拼红的蛇皮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见到李婧冉的那一刻,绿宝的绿豆眼肉眼可见地瞳孔骤缩,随即便欢欢喜喜地撺上前来朝李婧冉飞去。
没错,飞。
若是放在平日里,李婧冉定然会被绿宝那不值钱的飞扑模样弄得失笑,只是如今她却只觉脑海中警铃大作,瞧着绿宝迅猛的动作叫苦不叠。
是啊,人/皮面具骗得过人的眼睛,但气味没法骗过小动物啊!
李元牧眼中的阿冉和李婧冉是两个人,然而绿宝眼中,李婧冉就是阿冉,就是它的小主人。
眼看绿宝就要扑到她身上,李婧冉急中生智,连忙往前头一倒,精准无误地倒向严庚书的肩背。
严庚书不愧是习武之人,就像是背上长了眼睛似的,微侧过身便稳稳地把李婧冉捞进怀里,避免了她脸朝地滚落数个台阶的惨剧。
李婧冉仿若惊魂未定般,连李元牧在场都忘记了,像个惊弓之鸟一样泪眼婆娑地紧紧贴着严庚书的胸膛,先发制人:“夫君,有蛇!”
如果能给自己的演技打分,李婧冉都想自我奖励个满分。
不提其他,自己这瞬间落泪的功夫可真是见长啊。
严庚书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没事,放心。”
随后目光凝向地上的绿宝,冷了嗓音道:“陛下可得看好这种小孽畜。军营刀剑无眼,可别让您的爱宠受了伤。”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赤裸裸的威胁。
若说李婧冉在先前的朝会上还没感受出严庚书的强势,如今听着他这话,心里却在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先前的朝堂之上,严庚书和裴宁辞都顾及着要在外臣面前保全国家的颜面,这才做出一副贤凉温顺的臣子模样,以全君王的颜面。
而此时此刻,在没有任何外人在场之时,严庚书却毫不吝啬地展现出与李元牧分庭抗礼的威严,丝毫不惧李元牧的帝王之位。
李婧冉不禁感慨:毕竟是手握兵权的人啊,说话就是硬气。
李元牧那极艳的唇线微压,同样凉了语气:“摄政王以为,自己在与谁人说话?”
李家姐弟都是彻头彻尾的贵族,骨子里是高傲的,从小到大都在他人的奉承与谄媚中长大,自是容不得旁人一丝一毫的不敬。
李元牧和严庚书目光就这么一眨不眨地对上了,两人周遭的空气都陡然变得稀薄,剑拔弩张。
两个同样高傲与强势的男子,就这么一左一右地站在李婧冉身边,互不相让,无声的战争一触即发。
李婧冉都几乎有种他们要打起来的错觉,犹豫半晌,忍不住开口打断了这诡异的气氛:“那个......我没事。陛下与王爷都是睿智之人,想必不会因为一条蛇闹得不愉快吧?”
说罢,李婧冉自己都叹了口气。
她就好像是电视剧里的那种绿茶,被两个高挑尊贵的追求者夹在中间,还茶里茶气地劝告道:“我没事,你们不要为了我打~架~啦~”
即视感极强。
眼见两人都没有服软的意思,李婧冉轻轻拉了下严庚书的衣袖,柔柔弱弱地开口道:“夫君,你说句话呀。”
完了,她现在不仅飘着茶香,还成了朵雪白的白莲花。
严庚书感受着衣袖上传来的重感,半晌后率先挪开目光,勉强地服软道:“臣失言,陛下恕罪。”
也罢,和一个小兔崽子计较什么,还是个娶不到心爱之人的小兔崽子。
他身为一个即将成家立业的男子,自是不能与这等在爱河里苦苦挣扎的小辈一般见识。
严庚书都已经低了头,李元牧的目光却落在李婧冉身上,仿佛一道冷飕飕的冰雕:“绿宝平日里可不与生人亲近。”
这个场景在绿宝飞扑向她时,李婧冉就已经料到了。
方才严庚书和李元牧的对峙恰好给了她足够的时间,让她慢悠悠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此时眼都不眨地温声应道:“陛下的小蛇原来名叫绿宝吗?”
“宝瑟尘生郎去后,绿窗闲却春风手。”李婧冉唇角噙笑,轻声赞叹道:“很美的意境。”
李婧冉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分外自然,就像是个从未听说过“绿宝”的人,语气尊重又疏离,带着淡淡的敬畏之心。
李元牧半晌都说话,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只是这么注视着她。
李婧冉被他逼视着,才发觉李元牧在他阿姊面前和面对外人时,着实是两幅模样。
外人面前的他,攻击性极强,丝毫不加掩饰,面无表情时就像是个美丽的瓷娃娃,漂亮却又忍不住令人心中生寒。
她装作消受不住般,垂下了头,处处都分外自然,就像是个普通的女子。
严庚书感受到了李婧冉的不自在,也恰到好处地开口:“陛下如此注视着臣妻,恐怕也于理不合。”
李元牧这才收回目光,并未言语,只甩了下披风率先转头往前面走。
待李元牧走远后,李婧冉才咬了下唇,可怜巴巴地擡眸注视着严庚书:“夫君,那条蛇真的好可怕哦。”
跟着李元牧往前爬的绿宝蛇身委屈地僵了下,头也不回地咝咝跑了。
嘤,是谁说它们蛇蛇冷血的?明明人类才最心凉!
喜欢人家的时候加人家小宝贝,不喜欢的时候说人家可怕,忒善变!
严庚书轻抚了下她的发丝,丝毫不怀疑地放柔声音道:“阿冉别担心。有我在,任何人往后都欺不了你。”
李婧冉羞涩地抿着唇笑了下:“夫君你真好。”
他们俩在后面你侬我侬,前面传来李元牧颇有几分暴躁的催促:“还走不走了?”
严庚书再次伸出手臂,李婧冉这次没再客气,伸出手握着他的小臂。
隔着层层玄袍,李婧冉甚至能感受到手掌下结实的肌肉,指尖下的静脉随着他的心跳跳动着,就像是能烫破衣料,灼着她柔嫩的掌心。
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微微凸起的青筋,她曾在他衣袖下的好风光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而这个如恶狼般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奴才般伸出手,任由她将手搁在自己小臂。
不同的是,奴才不敢像严庚书这般,肆无忌惮地瞧着她。
女子骨肉均匀的手被他的玄色衣袍衬得更加白皙,玄袍上用金丝绣着象征尊贵的四爪蟒蛇,此刻却被她攥得微微发皱。
衣袍褶皱从她细白的指缝里露出,让严庚书的眸光饶有深意地沉了下。
李婧冉却仍毫无所觉,完全不知道自己从指缝都被严庚书用目光吻了一遍,寻思着要抓紧机会出去探下地形,便开口道:“夫君,你与陛下有要事相商,我不便在场,一会儿我想出军营逛逛,可好?”
严庚书喉结滚了下,只是应道:“好。”
嗓音有些哑。
然而李婧冉的计划似乎每次都会被打乱。
她原先想的是严庚书和李元牧要谈军事机密,自然不会让她在场,到了那时她就可以短暂地脱离严庚书的视线,偷偷溜出去看看周围有些什么。
谁料,正当她福身向退出主帐时,李元牧却掀起冷薄的眼皮瞥她一眼:“你留下。”
李婧冉微怔,随后便心知李元牧这是疑心病又犯了。
方才她的演技并不能完全取信于他,李元牧这是想再把她放在眼前观察观察啊。
她敛下心神,只是应“是”,垂着眼跪坐在茶案旁,悠悠斟了三杯茶。
李元牧和严庚书围站在主帐中央的沙堡,上面堆出来的是附近的地势,包括楼兰和乌呈两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