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月影沉在池塘里, 随水波上下摇晃,池边的火烛映照水色,在亭柱上投下柔和的光斑。满池荷花盈盈接住天上落下来的风露, 香气蔓延整个园子。
帷幕随风飘荡,薛竹隐眼睛不大好, 还醉着酒, 只能模糊地辨认两人的剪影。
亭子里,那对男女似乎在激烈地争吵,女子转身想走,却被男子一把拉回,男子抱住女子,俯身亲了下去。
非礼勿视, 薛竹隐本能地想要回避, 但那两抹身影分外熟悉,她揉了揉眼睛,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酒醉无力,她扶住门洞墙边,顿住要往回走的脚步, 费劲地辨认。
女子的身量不高,只到男子胸口,她没看错, 那对男女是陈迈和苏泠烟!
薛竹隐的酒顿时醒了大半, 她皱起眉头,苏泠烟此前已被陈先生收为义女, 陈迈是她的义兄, 怎么能这样对她?
她面色严峻,即便脚下还是有些无力, 但本着对苏泠烟的责任感,擡步便要上去。
一只温热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顾修远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她没站稳,歪倒在他怀里。
薛竹隐脑子晕晕的,说话也有点口齿不清,指着不远处的亭子说道:“陈迈他……我要过去!”
她难得不太清醒,身子温软地倚在他怀里,醉眼迷离的,脸颊酡如桃颜,顾修远一手掌住她小巧的下颌,有些好笑:“你话都说不利索,过去做什么?”
下颌被他捏着,太有压制感,让薛竹隐很不舒服,她费劲地去掰他的手:“我、我去问清楚……”
顾修远手上没有用力,任由她动作,薛竹隐掰开一根手指,上一根手指又悄悄复上去。
她掰了好一阵,始终只掰开一根手指,顾修远忍不住,轻笑出声。她这才反应过来,顾修远在逗她玩儿,烦躁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顾修远无奈地笑笑,将她打横抱起:“都喝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情,回去睡觉!”
到阅江楼,顾修远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到底收敛了些,只扶着她肩膀,带着她一路上楼进了房间。
薛竹隐呼出的酒气都是暖的,天气本就炎热,她又喝多了酒,身上发热,汗发不出来,闷得她脸色通红。
顾修远替她要了冰鉴,又把巾帕打湿给她擦脸,把她粘在颈窝的头发勾出来。
被汗浸湿的衣领一直粘着脖子,很不舒服,她扯了扯碍事的衣领松快松快,指着露出的一小节锁骨说道:“这里。”
顾修远耐心地给她擦拭,巾子擦去她脸上的汗迹,重新露出她干净莹润的面庞。
他很喜欢现在这样,这让他觉得,竹隐待他和别人是不同的,虽然她也会像管着别人那样管着他,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在他做错事情的时候也会毫不留情地训斥。
但她从不会在别人面前像现在这样,像个大爷一样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理直气壮地让别人伺候。
薛竹隐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仰头任顾修远动作,一副放松懒怠的样子,和平时守正自持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喜欢这种不同。
在两人亲密以外的时刻,她难得地流露出来的信任和依赖,让他觉得,两个人即使什么都不做,就是默默地坐着不说话也是安谧的。
从前在顾府的时候,薛竹隐也喝了一次酒,她想把他灌醉,从他口中套出苏泠烟的下落。
但薛竹隐那个酒量,怎么可能把他灌醉呢?她只喝了几杯酒,人已有些醉态,两个人没谈几句,争吵起来。
她撑着醉态离开,后来他有些愧疚,想去尚翠轩看看她如何了,秋云却将他拦住,说自家大人醉酒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安静地歇息,不想见到旁人。
倘若三年前,他再执着一阵子,等到她意识到喜欢自己,等到她对自己不设防,这一日会不会早点到来?
他偷偷地用脂腹蹭蹭她柔软的脸颊,薛竹隐皱了皱眉,却没有推开他的手。
顾修远给她擦完脸,给她解了外衫,要扶她上床。
薛竹隐嗅了嗅身上的酒味,痛苦地皱眉,扒着桌子不肯走:“还没擦身,脏,不能上床。”
“那怎么着,我给你洗?”顾修远被她的洁癖逗笑,又为她的坚持无可奈何。
薛竹隐看着他,不说话。
顾修远诧异,前两日在营帐中他冲动了一次,就因为事后多嘴,贱兮兮地问了一句舒不舒服,她这两日都没怎么理他,也不给亲,也不给抱。
他知道,竹隐害羞得很,现在会如此主动都是因为她喝醉了酒。
他喉结动了动,艰难地问道:“当真?你再想想。”
薛竹隐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她的眼底宛如藏了一汪湖水,因为醉酒,愈发地亮,就像被炙热的阳光照得波光粼粼的湖面。
顾修远败下阵来:“好好好,我给你擦。”
他重新打了一盆清水,把她抱到屏风后去,给她解衣裳的时候还心猿意马,胡思乱想。真上手的时候,看着她昏昏欲睡还擡手配合他想样子,他反倒心无旁骛起来。
满脑子都是,她对他不设防,他也不能趁人之危。
他突然就不那么计较薛竹隐昨日的回避和默不作声了,昨日高积云和陈迈争着要和他睡,他拼命给她使眼色。
他当然也不指望她直接提出两人一起睡,但好歹给个眼神,表示她不希望他同别人一起睡。
那样他去找她也不方便。
但她那会显得漠不关心的样子,而且事后冷淡如常,没有半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