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仙城（二）
次日。
清夜悬和莲空起得并不算迟，但出了房间，发现客栈里果然已经没了人，掌柜和伙计都不在——在这住店也不要钱，他们仿佛也丝毫不担心这两位新来的客人是坏人，会偷盗店内的财物。
走出客栈，也是空无一人。大街小巷，没有一点儿人声和活气。和那个客栈一样，外面的店铺和摊贩也都门户大开，所有东西都摆在原位，根本没收。
莲空看得微微怔愣。
他在人间，走过许多地方，可是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年少之时出碧幽谷跟随师父去人间游历，那时正逢乱世，见到的是战火纷飞，无边苦难，后来他征战四方，平定天下，人间重归秩序，可也没有到如此地步。
路不拾遗，百姓安乐。人与人之间，全不设防。连住店都不需花钱，自然也就没有贫穷。
这不正是他想看到的天下的样子么
当真是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莲空心想，若不是这座城飘忽不定，能碰到全凭运气，这天下人，怕是挤破了头也要进来吧。
可不知怎么的，这副景象没有让他感到多么高兴，心反倒更紧了几分。
凡事过犹不及，莲空没有年少之时那么天真了，太好太完美的东西，便犹如镜花水月，让人不敢相信。
还是清夜悬出声唤回了他的神思: “走吧。”
“……嗯。”
莲空昨天忘了问那掌柜城主府在什么地方，此刻只好自己找，幸好也并不难找，因为全城的人都汇集在了城主府，一眼便能瞧出来。
城主府十分气派，但态度却十分亲和。府门大开着，管家和仆役站在门口迎客，都笑盈盈的，来的人也不分贫富和贵贱，一律奉为上宾，笑脸以对。
莲空更加惊讶，这散仙城的风气未免也……太淳朴和善了。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味道，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当然和洁鹤彤鲤做的那些难以下咽的不同，散发着莫名诱人的气息，莲空忽然舔了舔唇，也觉得有些饿了。
这很不同寻常。
他是神仙，虽不辟谷，但也不会感到饥饿，吃东西大多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是因为馋而不是饿。
可他现在是真的感觉到了饿。
莲空一惊，是这城主家的厨子厨艺太过高超么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由……
他们已经进了门，穿过布满宾客的游廊，来到了正厅。只见一条条长案摆满了各色吃食，最上首的席位显然是城主的，此刻空着，也无人主持这宴席，宾客们想坐在哪里便坐在哪里，想与谁攀谈便与谁攀谈，自在极了。
莲空和清夜悬二人也在一张空着的席位上坐下。
莲空环顾四周，想观察下身边的宾客，可视线却总被吸引回面前案上的吃食上来，他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别碰这些东西。”清夜悬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是他馋得太明显吗莲空转头去看他，忽然生出个猜测，问: “师父，您也很想吃这些东西吗”
“嗯。”清夜悬淡淡应了声，可莲空从他的神情完全看不出，只见他的喉结轻轻滚了下。
他的颈侧有一片小小的红痕，不是莲空坐得离他如此之近，根本不易察觉，随着刚才喉结轻轻动的那么一下，那片红痕也跟着起伏绷紧。
莲空顿了一下，想起这片红痕是怎么来的，心神一荡，注意力也被转移，暂时没那么馋了。
他还好，若是这里的吃食对师父这种辟谷已久的人都有吸引力，那就绝对不正常。
他昨夜说得没错，这地方果然不对劲!
简直是处处透着古怪。
难怪那城主大宴宾客，山珍海味不要钱似的给人，哪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看来这些诱人的吃食肯定有问题，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莲空暂时忘掉了要寻找小太子的任务，只想着弄清楚真相，解救这一城的人。
在他看来，这一城的神仙和他以前救过的那些凡人也没什么不同，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无意识地抓紧了清夜悬，两人的手在广袖下握在一起。
他说了要保护师父的，得看着师父，不能让师父吃这些古怪的东西。
虽然方才还是清夜悬先提醒他的，也不至于没有这点自控力，但莲空还是自觉肩负起了这项重任。
还是得找到那城主才行。
莲空又探头看了一眼，觉得这些宾客的行动也不受限制，他们大可以离开正厅去别处找人，就是不知道城主原本长什么样子，这里的宾客个个穿戴不凡，若是无人引荐，混在其中，莲空自然也看不出来。
正在这时，一列仆役鱼贯而入，又捧着刚做好的吃食，依次给每条席案上添菜。
珍馐被摆在玉盘里，捧着盘子的少年低垂着头，毕恭毕敬地将盘子搁到案上，便要躬身退下。
“等等。”莲空叫住了他。
少年停住，但没有擡头，也没有应声。
莲空也不介意: “你们城主在哪里”
少年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莲空追问， “还是你不能告诉我”
少年默默无声。
太奇怪了。不光吃食有问题，这人也有问题。莲空道: “你不会说话吗你把头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