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空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是啊,早晨在经堂上课,午后我一般会自己照着那剑谱上的招式练一练。你是想跟我过过招么?”
青年点头:“未尝不可。我从前对剑道也有些体悟。”
莲空来了些兴致,他从前都是自己胡乱比划,偶尔得清夜悬指教几句,或是跟红鲤鱼精和白鹤仙子过招,可那两人练剑时日比他久,却不如他天资过人,总是走不了几招便败下阵来。
他实在是缺少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好啊。”莲空弯唇笑了,然后才想起来什么,“可是你有佩剑么?”
他们发现青年的时候就他一个人孤身倒在血泊之中,身边什么也没有。青年道:“我的佩剑在逃亡时遗失了。”
“哦。”莲空“咦”了一声,“你想起从前的事了么?”
青年很明显神情凝了下,道:“模模糊糊想起了一些。只是还是不记得名姓,也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
“……没关系。”莲空安慰他,“你没有剑,那我们去剑阁挑一把就是了,剑阁的剑多得是。”
青年道:“剑阁的剑,不都是师父的么?”
“是。”莲空没心没肺道,“可是师父就一个人两只手,也用不了那么多剑啊,而且我们就临时借用一下,过后就还回去,师父不会发现的。”
莲空有恃无恐,因为他觉得即便师父发现了,也并不会如何。清夜悬看着淡漠无情,其实是面冷心热的一个人,从未真正对莲空动过大怒,也从未如何重责他,从来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青年蹙眉道:“不妥。”
“师父本就是因你才收我为徒,本就不喜欢我,我不能再惹他不悦。”
“那……”见他如此坚持,莲空只好转而道,“那我们都不用剑,只用树枝过招,如何?”
“树枝?”
“是啊。”莲空的手指轻抚过傲雪剑的剑身,冲青年笑道,“这把剑是师父送我的五百岁生辰礼,在拥有傲雪之前,我都是以树枝为剑修习剑术的。”
两人出了房间,外头雪意深重,厚厚地积压在长青的松柏枝头。抖开枝上残雪,各执一枝松枝,便有模有样地较量起来。
不到三招,青年手中的松枝便被挑落,飞入雪地之中,竟没入下头的坚石里,深深砌入,难以拔出。
青年露出讶异之色,瞠目朝他看过来时,莲空手执长枝挽了个剑花,扬唇冲他一笑。
那一笑,当真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在晦暗冬日里灿烂至极。
青年愣住了。
只以一枝普普通通的树枝,都能做到如此程度,那掌中若换成坚不可摧的神兵利器,该如何所向披靡?
莲空丢了松枝,换上了真家伙,兀自舞起剑来,身形灵动,快如鬼魅,剑气却磅礴浩瀚,如山如海,如泽如潮,顷刻间扫过千山万壑,穿越千里万里,惊得林间落雪纷茫如阵。
青年完全被眼前所见之景惊住了。
莲空收起了剑,他才慢慢地回过了神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莲空,如看一柄当世最利的剑,道:“你有如此修为,若你去人间,必能拯救万民于水火……可你却待在这深山之中,岂不浪费?”
莲空从未这么想过,他还真顺着对方的话想了下,然而不敢深思,他低声说:“碧幽谷的规矩便是不许入世,你也知道。”
青年知道,可仍是忍不住惋惜:“若你出世,天下之乱当能提前百年结束,可救多少生灵……”说着说着,许是他也知道门规在此,此事绝不可能,有些意兴阑珊地道,“罢了,不说了,我的经还未抄完,回去吧。”
莲空提剑跟上他,见他神情低落,扯开话题道:“你的经还剩多少?要我帮你抄么?我小时候也不爱抄这些,全都是些看不懂的东西,真搞不懂为什么要天天抄这个。”
青年道:“我不愿抄写这些经文,并不是因为它们晦涩难懂。”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这些经文大多是入门的弟子读的,我早已读过许多遍了。”
“什么?”一向不学无术、不爱读书的莲空听了这话简直惊掉下巴,失声嚷了出来,“你读过?”
青年矜持谦虚地颔首。
莲空兀自惊了一会儿,觉得哪里不太对:“全部吗?那么多书,你全都读过?你才多大啊,那些经卷堆起来,比我们个头都高上许多,你怎么读完的?”
青年道:“我已七百岁了,自然看得完那些经卷。”
“七百岁?”莲空吃了一惊,“你不是个凡人么?”
凡人怎么会有这么长的寿数?
青年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道:“我是修道之人,虽不能长生不死,绵延寿数还是行的。”
“这样啊。”莲空点点头,反应了片刻忽然笑道,“你竟然比我还大,我还以为你比我小许多呢。”
碧幽谷并非世代相传广收弟子的宗门,在莲空之前,不光是清夜悬,凤凰一族都没想过也没有收过徒,在这里师徒之间的规矩也不似外面那般森严,莲空并不知道,在师门之中,排行并不是按照年纪,而是按照进门的先后顺序,按照资历来的。
他仰起头,天真地问:“那我是不是该喊你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