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妃祭(二)
人群安静了一瞬,如同齐齐被捏住了嗓子眼,那一刹那,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来。
莲空也愣住了,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他瞳孔狠狠紧缩了下,满脸都是震惊之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她?
不待他说话,村民们消化了良久,回过神,先提出异议:“怎么可能是柳家丫头?!她都已经嫁给程家二郎了!你……大巫,你是不是卜错了?”
本来想说“你有没有搞错”,可碍于这位是大巫,众人才忍了忍,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大巫在村中的地位甚高,虽然比不上道门修士,可也地位超然,比普通村民高过一头。
大巫面无波澜:“这是天帝的意思。”
“更何况,柳家女儿还尚未嫁与程家二郎,还未亲迎,这亲便不算是成了,柳月容尚属适龄未婚女子,哪里有问题?”
村民们仍是一片愤愤,可却在听到“这是天帝的意思”时没了话。
这是天意,谁敢违逆?
人群散去,莲空还懵在原地,久久没反应。旁边的青衣道士瞥了他一眼,倒是并没有出言打断他。
莲空盯着大巫离开的方向发怔。他心想,这是天意?
这是他师兄的意思?
他就非要柳月容不可吗?村子里有那么多姑娘,有那么多飞上枝头当天妃的未婚姑娘,莲空记得自己方才在街上看见的那一双双望向香车的年轻少女的眼睛,期冀的光芒在她们的瞳孔深处轻轻摇晃,为什么他非要这个与别人家定了亲的?
为什么?刹那间,莲空心中只剩下了这个问题。
谛麟其人,别人当他是众生之上的天帝,敬而远之,对他的印象仅仅是位雄心壮志的年轻帝王,可莲空与他师兄弟多年,自以为还是很了解他的。
可是这一瞬间,莲空站在这人间的偏僻村落里,轻轻仰头看了眼天空,他目力不及,无法看到明光宫,他忽然觉得师兄十分陌生。
他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般。
莲空生于灵山,但极小的时候就去了碧幽谷,拜在清夜悬神君的门下,可以说,在他的人生中,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便是师父和师兄了。师父清冷,师兄温柔,有些话他不敢跟师父说,却能在师兄面前直言。
他印象中的谛麟,不是这样的,不会强人所难,更不会,也不该劫掠不愿意的女子上天。
他实在是愣了太久,久到清夜悬都忍不住打断他了。青衣道士终于擡起了手,轻轻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莲空魂飞天外,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在做什么,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了那只手。
清夜悬微微挑了下眉,没说话,也没挣开。
也许那青色的一片袖子让他想到了师父,恍然间生出了熟悉之感,莲空内心茫然,突然发现故人已非记忆中的那个故人,师兄变得陌生,他只剩下师父了。他的动作快于大脑,就那么抓住了那只竹青色的袖子、袖中微凉的手。
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才后知后觉地生出尴尬来:“我……”
他想解释下,但措辞了半天,实在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我”了半天,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哑口无言。
清夜悬注视着莲空无措的样子,他简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犯了什么大错似的,那乌黑的瞳仁盛放不住似的,悠悠颤颤的,他垂眸整理着自己的袖子,忽然笑了一下。
莲空看到那微弯的唇角,唇角柔和的笑意,又愣了下。
他看着这人,竟是又想起了师父。
为何会想到师父?
方才生出的一点熟悉之感加深,可他细思之下,不知道这熟悉感来源于哪里,毫无道理。论容貌,面前这人的样貌虽然俊朗,但却跟师父一点儿也不一样,行事作风,除了都是冷感的人,也找不出什么其他的相似之处了。
更何况,他师父说过,再不见他。这人是静虚观的修士,怎么可能是碧幽谷的神君?
莲空摇了摇头,觉得还是那身青衣的原因。
谁让他跟师父一样穿了一身青衣?莲空闷闷地心想,除了他师父,这世上谁也不许穿青衣。
本该是这样的。
他抿了抿唇,可是这么任性的话,他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清夜悬也看着莲空,忽然说:“热闹看完了,回去吧。”
“……哦。”莲空点了下头,心不在焉地跟着他往前走。
清夜悬瞥了眼他。
从前的莲空不是这样的,他小时候是肆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那种性子,如今却变得带着怯意,居然会手足无措,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