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还有修士?”莲空看着那行人袖袍上的淡淡道纹,忍不住说了一句,“没看到这里有道观宗门啊。”
这原是句自言自语的嘀咕,没想到那程二郎立刻扭过头来,接了话:“小兄弟好眼力。”
他也停下了步子,不怎么赶时间地跟莲空一起看着那群修士被村口等待的人迎进了村中。
“小兄弟不是如意村的人吧?”程二郎道,“我从未在村中见过你,像你这样的人物,若是我们村的人,我应当是不会不记得的。”
莲空还在看着远处那群修士袖子上的道纹,听了这话有点不好意思。
“如意村的确没有道观,这里地处偏僻,也不算多么富庶,没有道门会把门派立在这里的。”程二郎跟他介绍道,“这些修士是从隔壁州府的静虚观来的,是过来主持过段时间即将到来的祭典的。”
“什么祭典?”莲空好奇。
“天妃祭。”程二郎道,“如意村这么破落的小地方,能有如今的繁荣景象,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就是因为这天妃祭。”
莲空没听过,忍不住扭头追问道:“什么是天妃祭?”
程二郎看了看他,似乎是觉得他实在太无知了,无知到了一种令人意外的程度,但他还是好脾气,不怕费口舌,温声道:“如今明光宫中的天帝是谛麟帝君,这你知道么?”
莲空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这个,他很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此刻骤然再闻他师兄的名讳,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他含糊应了声:“……唔。”
程二郎并未发觉他的不自在,继续道:“天帝陛下是先帝第九子,而他的母亲并不是先帝的帝后,而是先帝下凡私访时,与一个凡间女子所生的。”
莲空眼角一跳,心中陡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果然,程二郎继续道:“那女子原先就是出身如意村的。所以啊,天帝陛下登位之后,特别许了如意村一个恩典,每十年,可以在村中采选一位适龄未婚的女子,登天为妃,是为天妃。”
“如意村能有现在的繁荣景象,皆是天帝陛下的天恩啊。”
莲空震惊了:“……你说什么?”
他真的是完完全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谛麟的母亲是个凡人,这传闻他以前有所耳闻,只是因为到底不是什么好事,他没向师兄求证过,因为不好揭人伤疤。
可是,这天妃祭???
每十年选一位天妃???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他师兄降下的恩典?莲空真是第一次听说,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心想,师兄娶了那位帝后,还不够么?
凡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而神仙则有千秋万代,寿比日月,十年娶一位天妃,这频繁程度不亚于每顿饭换一种菜色。
明光宫能装得下这么多人吗?要是不扩建,不得被左一个右一个妃子塞满了?
他转不过弯来,整个人一片空白。程二郎不解地问道:“小兄弟,你怎么了?”
“……没什么。”莲空闷闷道。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心中到底什么感觉,几百年前他听说师兄要迎娶帝后时,感觉一道雷直接劈到了他头顶上似的,整个世界都晦暗了,可现在听到他师兄居然娶了这么多天妃,心里却近乎麻木,如同死灰一般,没什么波澜起伏了。
他只是有些疑惑。
原来他不是不要他,选择了别人去了,他是……他不止想要一人,他想要很多人,是这样吗?
这就是情爱么?佛祖说过他不通情爱,莲空发现自己是真的不懂。
娶了这么多天妃,那他对每一位天妃,还有对那位帝后,心中的爱与情皆是一样的么?
这问题对一朵莲花来说还是太高深了。
莲空想不明白。
罢了罢了,反正都是前尘往事了,想不明白,他索性不去想了。
他脑子里乱,视线也跟着乱飘,忽然目光一顿。他发现那一队修士之中有个穿青色道袍的人。
那人并不是为首的修士,只是跟在一行人之中,不急不慢地走着,虽然是跟在后面的,但一点儿也不像是恭敬顺从的手下,倒生出些闲庭信步、散漫从容的感觉。他头上带着纱笠,遮去了大半面容,脸隐在如雾白纱后,显得朦胧不清。
一身青衫犹如苍远山色,不过放在一群素衣修士之中,都是淡淡的颜色,倒不十分显眼。
只是莲空还是忍不住,目光不自觉追着那道身影而去。
一阵微风倏地吹过,不经意间将那修士纱笠上长垂的白色帘幕朝两边扫开,鬓边发丝随风飘动,如同墨色的一缕轻烟,半露出一张如画的侧脸。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那修士忽然偏了下头,朝莲空的方向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竟刚刚好撞上,直接在半空中轻轻碰了下,莲空犹如偷窥被当场抓包,他一惊,猝然收回目光。
真是魔怔了么?看见碧色的首饰都想买下来不说,如今在路上随便看见个穿着青色衣衫的人,都要多看两眼。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对程二郎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