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试探
他冷言出口,听起来甚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但我和张公公都愣住片刻。
虽然已经想到他不会轻易放过波曲静,但没想到他现在已经狠绝到多一日都不肯给那老太监留下。
赵方羡抱着青烟在屋里踱步,甚是悠然自得,与张公公讲:“你与我们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去市井里找几个马夫往衙门找人,就说前几日车行来了辆马车养马,却连人带马不见了踪影。”
“明白了,那明日……”
“明日之后,他怎么对我未出世的孩儿,你就照着办。”
张公公点头:“老奴这就去办,殿下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赵方羡本说没了,但又把他喊回来,纠结过后还是讲道:“先不要让母后知道。”
“老奴会安排波公公先行离开京城,离开皇后娘娘的视线。”
他这才安了心,低头与青烟喃喃:“有爹爹在,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你是爹爹最宝贵的孩儿。”
我在旁不言不语,时刻揣测着他的想法,甚至觉得他与皇后娘娘竟有几分相似,就好比波曲静这种忠心耿耿的恶太监,能让她亲自放下身段前来求情,赵方羡也能为了未出生的孩子,向她下跪。
他们的所思所想应该出奇一致,尽管再冷酷无情,还是保有一点温度,我想起青烟手上的小镯子,也许那真的是她送来的贺礼。
我因此与他提议:“三爷等青烟满月,带她进宫见一见皇后娘娘吧。”
赵方羡并不回应,这次反而是他聋了,但他也不像平日里反驳我时的决绝,应是在考虑,或者说,他在犹豫。
自此一个月,我有意无意与他提起这件事,偶尔张公公从宫里回来,会与他讲些最近发生的事情,比如太子妃与她的孩子入土为安了,比如东宫又在遴选太子妃了,比如皇上龙体抱恙,已开始久病不起。
来为我把脉的医官也讲起:“皇上这一次病得着实不轻,殿下应该进宫看望他。”
一旁的张公公回身望向在外屋清理佛龛的赵方羡,唏嘘摇头:“殿下已经听说,不过,皇上并没有召见他。”
这事我也道听途说,各种风声涌起,说是皇上已经决定让位于太子,赵忡注定是未来的新帝。
因这事情,来家中贺喜的人徒然少了一大截,张公公不少唾弃他们墙头草,见风使舵,赵方羡听见了却像无事人一样,仍是悠然自得地哄孩子,今日此刻还有闲情逸致,在外屋亲自整理佛龛。
我心想,难不成是初为人父的喜悦让他放弃了之前在京城的铺垫?
还是他其实另有打算?
我收拾好整整一个月没有踏出碧纱橱的邋遢,重新梳洗了发髻,换上崭新的衣服,来到外屋帮着他一起打扫。
他捧起香炉,我顺手接过:“好久没有出门了,今日不如带青烟进宫见一见你的父皇和母后吧。”
他顺势用软布擦干净佛龛上的香灰:“他们未必想见我,我也没什么好见他们的。”
“你这是说气话。”
“你觉得是就是。”
他并不搭理我,做好手头上的事情,就继续抱着青烟到院子里走动。
我日夜都记得他当时浑身倔强的场景,青烟是他最珍贵的孩子,他却主动让皇后娘娘抱抱她。
虽然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但我知道他能如此对一个人示好,还是我结识他以来的头一次。
我直觉他一定遗憾这件事,并不想就此放弃,于是再度提议:“皇后娘娘送了金镯给我们,我们势必也得回一份礼物才对。”
他慢慢停住脚步,像是在思索我这句话,良久说道:“你说的有道理。”
张公公很快准备好了一些贵重回礼拎在手上,与我们一起高高兴兴出门去。
他见赵方羡在马车里并不闭目养神,也不与任何人说话,神情相当凝重与紧张,便轻松说起来:“老奴六岁进宫,在皇上身边多年,也很了解皇后娘娘,其实她同殿下一样,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波公公虽然风评差了点,但是他能死心塌地为她卖命,是很多年前,娘娘发善心救过他的性命。”
我问他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张公公说记不起来了:“每年宫里都会生出很多很多的事,大家都是如履薄冰,把自己顾好就算了不起的事情了,谁会记得那么多。”
我点头:“皇后母仪天下,定也有许多苦衷不能言说。”
赵方羡这时候忽然有了低沉的呼吸声,问张公公:“如果我与母后讲个故事,她会听我的吗?”
“什么故事?”
赵方羡不语,张公公不再问,赶紧点头:“当然会听,她心软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