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离恨画作远山长
这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哪怕他没有提元安的名字,也将我的心一下拉扯到底。
我无心收拾他的衣物,到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根画眉的炭笔,我记得给爹爹起坟时,用的就是这笔写了简陋的墓碑。
想了想还是递到他面前:“忘记和你说,这是姐姐临死前偷偷给我的,说是……能告诉我很多事情。”
赵方羡把玩一遍便召我过去,拉着我坐到身边,将眉笔画在我眉骨上。
他分外认真,目光随之笔画一点点挪动,不时轻轻哼吟:“……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出自宋·欧阳修《诉衷情·眉意》。”
词是什么我差点听不清,他哼哼唧唧自娱自乐,果真喝了不少,我不免想起阿莲生前提起为什么看上他,因为宴席中,他在一群醉鬼里鹤立鸡群,乖得让女人生出怜爱。
我擡眼观察他此刻醉醺醺的模样,心想阿莲姑娘真是看走眼,这男人哪里不喝酒?也是个醉鬼,醉了之后酒品一塌糊涂。
我挡开他的手:“三爷画好了吗?你身上的臭汗还没擦干净,别等水凉了。”
赵方羡并不搭理,交还眉笔后,双手捂到我脸颊上,用拇指往我两边眉尖擦拭:“这样好多了。”
他说完还对着我眉骨吹了一口气,浓郁的酒味扑得我缩起脖子:“你到底喝了多少?”
“和你无关。”
他终于满意自己的作品,但迟迟不放开我,视线从新画的眉游移到我眼中,捧着我的脸颊越来越贴近他酒味萦绕的双唇。
翌日清晨我被窗外一阵雨声吵醒,天已经亮了,就是阴沉到差点以为时间还早。
床铺暖和到胜过从前任何一个冬天,除了床底下滋滋慢烧了整晚的炭火炉,还有夜里与赵方羡温存生出的热气久久不散。他动情时体温骤燃,我都怕要被烫伤,后来被他紧抱一整晚,浑身除了他留下的痕迹,还裹了一层细密的汗。
这是我睡得最舒服的冬觉,尽管我知道这样不好。我很不争气,只能屈服他的掌控前特意声明:“我们不能这样一错再错。”
他回答:“我与你在佛龛前已跪拜成婚,你穿嫁衣,我掀你盖头,诸天神佛作证,又错在哪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无,三书六礼没有,甚至连成婚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因此想了一整夜,最后得到结论,他也应是得了癔症,才会幻想出我已嫁于他的错觉。
屋外的雨声连绵不绝,我披上棉衣,揉着酸疼的身骨继续在屋里收拾,梳妆台上的铜盆还在,里边的水早就凉透,我回头看向床铺没找到他人,只有睡痕极深到凌乱的一堆被褥。
“要不三爷还是再买个丫鬟来伺候你吧,我可吃不消这么多活。”
赵方羡在衣柜前换装,看上去神采奕奕:“契约上写得很清楚,你赵元喜是被卖来我手里当牛做马,不是来享福的。”
我翻个白眼,碎碎念:“昨晚还不要脸说我已与你成亲……”
“你说什么?”
赵方羡随口问,丝毫没有继续理会我的心情,穿扮完匆匆经过我身边打算离开:“我今日继续出去饮酒,你在家等我,多晚都要备好热水,对了,今晚再备醒酒汤,这几日我都需要。”
这是这段时间来他与我交代内容最多的事情,前几日还不怎么管我,因为他也无所事事,不是在家指手画脚,就是带我去苏声府上蹭吃蹭喝。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在外借机喝醉,猎到什么野花野草,上瘾到要日日前去流连,不过看他春光满面,八九不离十是如此。
正收拾屋里的一团乱,外屋传来脚步声打断我的思绪,回头却见秦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边走走看看。
我见鬼一样,赶紧把床铺被褥摊平,但来不及了,她长驱直入时,一眼发现屋里的乱:“你让开!”
她推开我,自己往房间里到处闻,并冲我生气:“好你个狐貍精!果真上了我三哥的床!”
她擡手朝着我脸颊甩,我眼疾手快架住她手腕:“他出去找野花野草了,不是我。”
秦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说什么呢?我三哥才不是那种人!他连酒都不喝。”
呵,我心想好你个赵方羡,不光会装傻,更会装纯。
还不喝酒?
我气到想笑,甚至有些无语,但是她此刻逼着我说实话,我只好让她去勾栏里找找,说不定就在那儿。
秦音生气跺脚,想出去求证,又放不下房间里的蛛丝马迹,我见她对赵方羡的生活如此感兴趣,赶紧拱手把皱成一团的被褥相让:“秦小姐要不要亲手帮三爷收拾好房间?等他回来了,我告诉他是你来过的一片心意。”
她咬咬嘴唇,眼神中出离愤恨:“你这是戏弄我?”
我低眉顺目:“三爷生活清苦,难得有人前来家中关心他,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