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明裕宫
延礼将木匣子置于桌面,当即拨开了锁扣,将匣子打开。里面的物件明晃晃地显露于两个人的视线之中。
这匣子折叠式的,一推开,层层分明。
最信。那个热爱生活的女子,真正将精致埋到了细节处。她留下的信,外封各种颜色,柔粉浅蓝薄荷绿, 皆是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温柔美好的颜色。
第二层,是一些她特别喜欢的小玩意儿。有些,别说童年缺失的狼崽子,饶是初夏也都没见过。最上面这一层,是昂贵珠玉,融融光影中,兀自生光。
“昭妃娘娘的一切,都充满了诗意。” 包括她的名字。
“我以前就在想,昭妃娘娘定是爱读诗,没想到还真是。” 目光在匣内流连许久,初夏轻声道。
延礼低低嗯了声,伸手拿出了那个浅蓝的信封。他看了一圈,就这个最有可能是给他的。
初夏睨他,“怎地就最先挑了这个?”
延礼循声看她,眼中漾起微弱笑意,“娘亲一看就是个偏心的,我敢说,这匣子里的东西只有这封信是给我的。”
初夏忍不住骂他:“胡说八道。”
延礼也不辩驳,当着初夏的面,拨开了封口,抽出了里面的纸张。也不知道是从最初就存了长久保存下来的心思,还是多年前的纸张同眼下不同,这纸张稍硬挺,偏黄。
延礼推展开来,昭妃的字迹于他眼底凝实。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的字迹,如他猜想的一般,这封信是给他的。
吾儿亲启,
你展信之时,定是即将迎来大婚。那时娘亲若是在,该是万分欢喜地将这封信交与你,让人立于我面前,将这信一字一句念于我听。
人都说,为母者辛苦,事实亦如此。但娘亲不愿这般,因为娘亲先是宴知雪,才是闵家七郎的母亲。任何时候,我都想先让自己纯粹欢喜。只有这样,娘亲才有充沛的能量去呵疼照顾你。
早早地写下这些,是想来日你能懂娘亲的心思;二是提醒自己,宴知雪不能将自己的本真丢失在静逝的时光中。
愿你念我听时,你欢喜走向人生新的阶段;而我,回望过去,眉眼仍旧生光,能斩钉截铁地道一句,“我是宴知雪。”
信的最后,她说,
小七,就是神明赐于我的礼物,我无比确定。所以定要好好爱惜自己,好好地生活。只同心爱的人成亲,一日三餐生儿育女。
悄悄告诉吾儿一个秘密:世界之外还有空间,若娘亲不在这里,便是去那里远游了。天高海阔,任我遨游。请吾儿勿伤勿念。
延礼没见过母亲,回宫后,也不曾去找寻她的画像看。直到拿到这封信前,母亲和母爱对于他而言都是虚浮的,陌生的。
然,当他读完这封信,一切实体化。他感受到母爱的分量,他终于可以凭空临摹出母亲的样子。
温柔优雅只是表象,他的母亲有着最肆意浪漫的灵魂。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倾尽一生都是夫与子,而他的母亲在追寻自我。
他为她骄傲,亦想她过得好。无论这方小世界还是外空间,他都希望她能以自己最想要的方式度过。
思绪不自觉叠起,似水铺开,延礼的一滴泪落到了纸张上。许是因为纸张硬挺,撞出了啪嗒一声响。他被这声音惊醒,与此同时,一只素手抽走了他手中的纸张,她轻而笃定地说,“我信世界之外有异空间。”
也仿佛没瞧见狼崽子流泪了、那样儿傻气又脆弱。
延礼敛下眸子眨啊眨,等全然压下泪意才望向她,问她,“缘何这般笃定?”
初夏一本正经:“因为我真切活过两世了,我还有上一世的记忆。”
延礼被她逗笑,不禁伸手揪了下她的鼻子,极轻的力道,“上一世,你遇见我了吗?”
初夏:“遇见了,我还嫁给你了。”
这话,让狼崽子心情大好,兽一般的黑眸放亮,“真的?”
初夏没有任何铺垫地吻了下他的脸颊,以自己的方式安慰着这只早早失去母亲的小狼崽,“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延礼当时就信了。一是夏夏在他这里信用太好了,她真的从未骗过他。二是她所说的太过美好,骗他他也要信。
因为初夏在旁,延礼安然熬过了伤痛,只留下母亲的爱。
两盏茶的功夫后,延礼亲自将这匣子锁进了床榻旁的小柜子里,对他而言最重要的物件都在这里面了。
初夏在他身后安静陪伴于他,等他妥帖锁好了这柜子,她正准备问他接下来做什么,要不要休息会儿。晚间,不是还要设宴款待友人吗?
话也是出口了,只是将将开了个头,腰就被某人钢条一般的手臂锢实,须臾后,人被打横抱起。这一次初夏并未受惊,她只是伸手还住男人的脖颈儿,“你又做什么?”
心里还在叹自己,这是习惯成自然了?再过过,就是带她上北境别院的那颗百年桃花树,她怕是都没什么感觉了。
延礼定定睨她,声音淡寡如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