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老夫人回去歇息，顾姣却有些睡不着。
外面下过雨，天还阴着，她没去外头散步，而是待在房中歇息，无聊的时候难免想起老人先前说的话，如果不是老祖宗和她说，顾姣都没想到原来四叔还有这样一面。
心里有些遗憾。
她托着腮看向窗外，她好想去看看四叔小时候的样子，肯定很有意思。
显然这个没法子。
就算时光倒流，四叔也要比她长十二岁，她怎么也看不到他那副模样。
不过——
顾姣心下一动，她低眸看向自己的小腹。
虽然看不到四叔的小时候，但或许她以后能看到一个四叔的翻版？
赵长璟今天还是比平时回来得要早一些，小妻子生病了，他面上不显，该做事做事，该出门出门，和别人说起事来也是和从前一样，完全不见昨日家里来消息时快步离开的紧张模样。
内阁里面有知道发生什么的，今天赵长璟过来的时候，便问他家里有没有事。
他们不知道顾姣怀孕的乌龙，只知道昨日国公府请了大夫，之后还派人来喊赵长璟早些回家，便理所当然以为是赵家有人生病了。
至于谁，也好猜，能让赵长璟如此紧张的，不是那位老国公夫人，就是赵大人的新婚妻子。
周东河更是直接和赵长璟说，让他有事就回去，内阁也不是没了他就运转不了了。
他还是以前的臭脾气。
看谁都臭着一张脸，脾气硬得跟石头一样，但眼里的关切却也藏不住。
赵长璟刚当首辅那会，他跟他十分不对付，那会他满心以为燕仕林没了，他就是下一任首辅，没想到陛下会直接把赵长璟放到这个位置，他心中有气，直接告了“病假”，连面都不肯露，用这种法子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也是为了让内阁其余人看清他的态度，以此孤立赵长璟。
他当然清楚赵长璟刚进内阁那会有多不容易。
他再怎么样，也在内阁待了几十年，当初能跟燕仕林分庭抗礼，自然也有他的人脉在。有他的态度，不管是他的人还是其余人，都不敢太接近赵长璟。
朝廷不是过家家的地方，也不是看谁跟天子关系好就如何。
尤其是内阁这样的地方。
赵长璟跟天子那点关系并不会给他带来太多便利，反而会让别人嫉恨于他，内阁大多都是翰林出身的寒门贵子，如果赵长璟从前的名声让他们仰望尊敬，那突然占据首辅一职的他只会让这些从前尊敬他的人心生不满。
不过周东河也清楚赵长璟不是没本事的人，很快他就听说内阁那些对他不满的人都对他改观了。
而他对他改观，却是在赵长璟刺杀事件之后。
那会知道赵长璟被人刺杀，他就知道要出事了，满朝文武都知道他跟赵长璟不对付，赵长璟要真出事，最大的利益者就是他，就连他那几个不孝子都悄悄来问他是不是他做的，他怄得要死，心里也急，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别说抓出幕后凶手了，就连蛛丝马迹都打探不到，倒是迎来了朝中一份圣旨。
陛下让他进宫面圣。
那个时候他面如死灰，看着哭哭啼啼的一大家子，更是心烦不已，他几个孩子都没什么太大的出息，有他在，倒没人敢欺负他们，但他要是走了，就他们这点本事哪里守得住这一整个家？何况他在朝多年，也不是没有死对头。
要不然赵长璟出事，朝中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对他落井下石。
但再没出息，他要出事，也只能靠他们，他那会已经做好准备一去不回，和他们说起自己的后事，想着就算再怎么着也得护住这一大家子，甚至还让人往衡阳老家送了信，想着他要出事，他们京城肯定是待不下去，没想到进宫之后，陛下竟然让他代领首辅一职。
满心悲愤进去，浑浑噩噩出来。
是陛下身边的近侍来送他的，揣着最后一抹清醒，他问天子近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近侍笑得温和，“赵大人昨日特地跟陛下说，请您回来主持大局。”
短短一句话却足以让周东河惊愕，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赵长璟替他说了话，那日他回去之后，一言不发，最后对着月亮轻轻叹了口气。
枉他活了大半辈子，居然还没一个比他小两轮的年轻人活得豁达。
翌日。
他登门拜访赵长璟。
这之后，他代领首辅一职，却再也没对这个位置有非分之想。
“您放心，没什么大事。”
看着周东河，赵长璟依旧笑着说没事。
他虽然官位比周东河高，但一直用“您”称呼周东河。
周东河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冷下脸，“随你。”说完便拂袖离开了。
赵长璟看着他离开时冷硬的背影都能想象他此刻的脸有多臭，笑了笑，他继续低头翻看起奏折，不过这天傍晚，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他还是提早离开了。
走的时候，周东河不在。
等周东河回来的时候，赵长璟离开已经快有一刻钟了。
“人呢？”他问还在内阁的人。
旁人知道他问得是谁，笑着回答，“回去了。”
另一边也有一位大人抱着茶盏说道：“咱们赵大人看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心里还是记挂着的，这不，以前隔三差五都得赶着月亮才回，现在自从娶妻了，每天到点就离开，时间比外头的滴漏还要准。”
旁人听得都笑了起来。
“老婆孩子热炕头，咱们赵大人也是个俗人啊。”
“这样才好，以前看他那副样子，我都不敢说话。”
旁人议论纷纷。
周东河看着那个空了的位置，唇角也忍不住向上翘了一下。
赵长璟并不知道他的同僚正在议论他，就算知道，他肯定也是无所谓的，等回了家，他先是去了一趟他娘那边，然后就往自己的院子走。
原本以为这个点，姣姣肯定在看书。
进去一看，手里倒的确拿着书，面上却发着呆，目光直愣愣地看着一处地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他靠近都没察觉。
“在想什么？”
直到他出声，原本发着呆的小姑娘才回过神。
眼睫如蝴蝶振翅一般轻轻扑朔几下后看向他，倒还是从前那副模样，看到他就立刻展颜笑了起来，“四叔，你回来了！”
然后整个人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双手抱着她柔软的身躯，赵长璟的心情很好，她总是能够轻易地带动他的情绪，无论他这一天经历了什么，有多疲惫，只要看到她明亮的笑颜，他就觉得浑身轻松。
把人捞进自己怀里后坐到窗边的贵妃榻上。
绵绵细雨早就停了，外面的天比起早间亮了许多，赵长璟没把顾姣放下，依旧把人放在自己膝上，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把玩着她披散在身后的碎发，“刚想什么那么入神？”
“想你呀。”顾姣笑眯眯说。
赵长璟挑眉，他擡头，仔细端详了一下顾姣的脸后说道：“母亲又和你说了我什么坏话？”
话音刚落就看到刚才还笑盈盈的小姑娘垮了肩膀，她撅着嘴巴看着赵长璟，略有些不满地说道：“你怎么又猜到了？难道我就不能单纯想你？”
赵长璟笑，“你要是单纯想我，就不会是这副神情。”
顾姣愣了愣，她自己看不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什么神情？”
赵长璟依旧扶着她的腰，手指却开始煽风点火，顾姣怕痒，轻轻喊了一声痒，想躲又躲不掉，索性抓住赵长璟那作乱的手，继续看人，“说呀。”
赵长璟没挣扎，看着她说，“像是挖掘了我的秘密。”
顾姣每每和四叔对话，都觉得自己被碾压，她看着人轻轻嘟起嘴。
赵长璟看她这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笑了笑，“说了我什么？”
“哼。”顾姣扭过头，不想理他，但又忍不住想跟他说，所以还是和他说了，说完看着四叔无语的模样，像是无奈，她又高兴起来，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窝在他的怀里问他，“母亲说你小时候总被请家法，是真的吗？”
赵长璟瞥她，“想听我的糗事？”
顾姣迫不及待点了点头，又觉得自己这样看热闹的心表现得太明显，便又轻轻咳了一声，“我就是想多知道你以前的事嘛。”
赵长璟继续看她，不说话。
顾姣被他看得脸热，索性破罐子破摔，抱着人晃动起来，“你说不说，说不说嘛。”
比起以前看到他就跑，现在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过赵长璟乐得看她这样，扶住人的胳膊点点头，“好了，别晃了，闹得我头晕。”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顾姣立刻摆出一副好好听讲的模样。
赵长璟倒也不介意从前的糗事被人知晓，他慢慢诉说起以前的事，从小到大，说到后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那会胆子大，也皮，时常把爹娘气得不行。”
“我爹好几次都要对我动棍子，不过都被我娘拦下了。”
“他们两人啊，其实都舍不得，所以总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其实谁也不舍得真的跟我动手。我后来瞧出来了，胆子就更大了，有时候还会故意破坏平衡看他们吵架，我就坐在一旁嗑瓜子看热闹。”
顾姣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感慨，“你也太坏了。”
赵长璟扬眉，也不反驳，继续捉着顾姣的手慢慢把玩，“还想知道什么？”
顾姣想了想，又摇摇头。
赵长璟见她真的没有要问的了，正想拍拍她的屁股让她下去。
快到吃晚膳的点了。
没想到小姑娘忽然牵住他的袖子。
“四叔。”
“嗯？”赵长璟看她，“怎么？”
顾姣抓着他的袖子，目光灼灼道：“我们来生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