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顾姣心中隐隐还是觉得这话有诈。
但四叔说完就直接往净室去了，一点都没停留，没一会功夫，弄琴和抚玉等人就领着其余人擡着水进来了，瞧见杵在门边的顾姣还有些惊讶。
“您在这做什么？”
顾姣轻轻啊了一声回过神，她摆摆手，说着“没什么”，步子则往里边去，没立刻进屋，仍旧坐在刚刚他们坐过的软榻上，看到底下的垫褥被他们折腾得有些乱，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拾掇了下，等弄琴她们出来，她又立刻收起手，佯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的模样，喊住人，“弄琴。”
弄琴停下步子。
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她是有话要说，便让抚玉领着其他人下去。
“怎么了？”她笑着走过去，余光自然是瞥见了那有些乱的垫褥以及她身边的荷包，红唇微微张了一下，最终还是没问，只依旧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等着她说话。
顾姣也没瞧见她的犹豫，只瞧着净室的方向，轻声问她，“四叔在洗澡了吗？”
倒是没想到是这么个问题。
弄琴少见的怔忡了下，她答了句“是啊”，又问，“怎么了？”
“我以为他又逗我呢。”顾姣小声嘟囔了一句。
弄琴没忍住笑出声。
“怪不得您刚刚一直在外头站着呢。”瞧见顾姣脸红，她又笑着压低声，“没逗您，您听声，这不都有动静了吗？”
顾姣听了下，隔着这么段距离都能听到水声。
终于放下心。
她的心思顿时变得活络起来，想着四叔说的话本，她迫不及待想进去看看，余光却瞧见弄琴脸上揶揄的笑，她的脸霎时又红了起来，没什么底气威胁道：“不许跟别人说。”
弄琴瞧她这样，脸上笑意愈浓。
知她脸皮薄，她笑着哎了一声，看她脚步轻快地往里边走，她站在原地看她离开的身影，少女身形窈窕，缀在脑后的三千青丝也仿佛感染到主人愉快的心情，一跳一跳的。
倒是越大越孩子气了。
以前跟世子爷在一起的时候，姑娘总想着快点长大变得成熟，如今跟四爷在一起，倒是变娇了不少，大概是知道有人疼了吧。
弄琴这样想着，心里顿时软乎得不行。
她没再看，把身后先前被两人弄乱的软榻简单收拾了下就往外边去了。
顾姣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正瞧着四叔的房间，刚刚人多心也乱，倒是无暇观看，如今仔细瞧来，方才发现相比上回瞧见时，屋中的布局改变了不少。
床是最显眼的。
缀着大红色的纱幔，并排两只鸳鸯枕，无论是上头的锦绣被褥还是底下的布衾都是明晃晃的大红色，喜庆也醒目。
再然就是梳妆台。
四叔以前根本没有这样的物什。
如今却摆在他原本放躺椅看书的地方，还替她贴心地买了妆匣，顾姣刚刚没发现，这会走过去看才发现里面有不少新的首饰物件，都不是她带来的。
至于是谁买的，显而易见。
看样式，还都是她喜欢的类型，这大半年的时间，四叔只要有空就会陪她逛街，无论她逛多久都不会嫌烦，有时候还会主动替她挑东西。
所以四叔会替她买这么一大妆匣，顾姣并不意外。
可她心里还是觉得又暖又甜。
他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竟还知道给她置办这些。
也不知道他都是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还因他明知道药丸还故意逗哄她有些不高兴的心忽然又软成了一片。
哪里还舍得跟人生气？
她一面走一面看，然后就这么看到了摆在书架上的那些书，旁边都是四叔平日看的《四书五经》、《资治通鉴》、《古文渊鉴》等等之类顾姣一看就容易打瞌睡的书，而另一边竟都是如今京城正时兴的几套话本，其中有一套精怪小说，顾姣之前三本都看完了。
她知道后续的几本前阵子出了。
还让抚玉帮她去买。
可她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书本就热门，几乎一上市就抢售一空。顾姣无法，前阵子为此还郁郁寡欢了几日，就连平日吃零食都减少了。
没想到四叔这边居然有整套。
她一面嘟囔着“四叔怎么不早拿给我”，一面喜滋滋拿了第四本，侧耳听了听净室那边的动静，发现水声还在，顾姣当然不知道赵长璟要沐浴多久，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和她沐浴的时间差不多。
估量着还要一会。
她先是在椅子上老老实实坐着看了一会。
可这样坐着实在是太难受了，最后她咬着嘴唇又偷偷往净室那边看了一眼，在乖乖坐在椅子上看书还是跟从前在家似的趴到床上去看……她果断地选择了第二种。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分着神一直注意着净室那边的动静，打算听到水声停下就立刻坐起来，佯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但很快，她就被手里的书攫取了所有的神智。
顾姣不喜欢看那些情爱小说，还小的时候可能喜欢，但看多了实在腻歪，动不动就是书生带着小姐私奔，也不想想这样无媒无聘的跟了人，其他人会怎么看他们家？这要是有个兄弟姐妹，日后他们又该如何？虽然她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也会比较依赖对方，甚至会在很多事情上妥协，但这种私奔的事是万万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
她还有弟弟还有妹妹。
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家人着想。
相比起来，她还是喜欢这样的精怪鬼神，刺激、紧张，总能轻易地掠夺她所有的思绪……
赵长璟平日洗澡都很快。
今天是特地放慢了，就是为了想让他的小新娘可以慢慢放松下来，免得一看到他就不好意思。
让她看书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但当他走进内室看到某人躺在床上，紧张地咬着手指，不仅没发现他回来了，甚至还继续翻着书页……赵长璟还是忍不住挑了下眉。
新婚夜，他的小新娘抱着话本躺在他们的喜床上看得停不下来，这画面怕是跟别人说都不会信。
他倚在门框看着人，想着等她发现，然而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她的察觉。
赵长璟无奈，知道让她主动注意到他是很难的事，他手指撑着额角无奈笑了笑。
没发出声。
既然山没发现他，那就他去就山好了。
某个猎人朝他的猎物走了过去。
顾姣正在看的书里写着，“某夜，书生坐在书桌后，忽然一片阴影从身后笼罩”，她正心神紧张，突然真的感觉到头顶笼罩下来一片阴影。
不是吧！
她瞳孔猛地紧缩了下，手指都忍不住抓紧了身下的被褥，心脏扑通扑通，快得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在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她满脑子都是──
她不会真的遇到鬼怪了吧？！
直到耳朵被轻轻咬了下，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在看什么？”
她忽然就松了气。
回过头，果然是四叔，她抱怨道：“你吓死我了！”
赵长璟挑眉，拿起她的书看了一眼，笑出声，“胆子这么小还敢大晚上看这个？”他说着坐到里面，又朝还趴着的顾姣伸手，等把人拽到身前，伸手一揽她的腰抱到怀里后问她，“还看吗？”
正看到精彩处，顾姣自然不想就这么停下，而且四叔来了，她的胆子也能大些。
可今天毕竟是他们的新婚夜。
哪有新娘子新婚夜看话本忽视自己丈夫的？
她咬着红唇，目光一下子落在他手里的书上，一下子又去看他……她这样犹豫着，还未想出个章法，赵长璟便又开口了，“想看就看，还早呢。”
顾姣眼睛一下子就放亮了。
“真的？”
她根本掩饰不住心中的高兴，声音都饱含着雀跃。
赵长璟摸着她的头发，眉眼含笑，看着很温和的样子，“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的事没做到？”
没有！
这下顾姣是真的开心了，她从四叔手里抽过自己的话本，高高兴兴又脆生生地说了句“谢谢四叔”就想继续趴到刚才的老位置去看书。
赵长璟伸手拦了一把。
“唔？”
顾姣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赵长璟看着她说，“别趴着，回头你这手撑着又得疼。”
顾姣回想了下每次趴完后手肘都又红又疼，胳膊也酸，倒是也没坚持，正想靠在身后的引枕就被四叔拉到了怀里。
四叔在她身后。
而她的腰身都在四叔的掌心中。
顾姣觉得这样看书有些不舒服，也有些不好意思，正想开口，就听四叔说，“不可以吗？我已经很久没这样抱你了。”
他这声音压得有些低，莫名给人一种委屈的感觉。
顾姣那句拒绝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来了，跟四叔四目相对的时候，明明还是那双和从前一样的凤眸，可顾姣愣是觉得他此刻的眼尾弧度压得有些低，于是那种可怜委屈的模样便更加深刻了。
哪还有别的想法？
她忙点头，“可以！”甚至还乖乖靠到了四叔的怀里，任他抱着。
顾姣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某人的猎物，还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安慰猎人，甚至还在心中责怪自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
四叔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能连这点要求都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