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曾有过守在门口虫就不见的先例,万森说破嘴皮也不能让上将动摇分毫。
不得已,万森只好重新戴上了那个银色的腕带——当初和惩戒环配套的那个,毕竟这东西好歹有个方向定位的功能,虫丢了,还能根据频率追踪方向找找。
苏子东见万森走到哪里都把这么大一只雌虫带着,脸上的热情早就没了,只是他的确有重要的事情,实在懒得计较这种细枝末节,只得任由这只虫待在靠在门口看他们谈事。
“老师,实话和你说,今天明面上说的那些话我都是装样子的。”苏子东换了语言,神情略带焦急,“其实我的周围一只有监视的虫,要是我想跑的话,简·利贝尔会把我关起来的。”
万森一蹙眉,“可是你……”
“我如果不装得自己很喜欢这,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苏子东的脸上露出一抹憔悴,“老师,你不知道当我听到你的消息之时有多么激动!可是这里的危险重重……我怕你离开,才赶在简发出邀约的时候买通信使给你写信,对了,还好你没有带你的朋友下来,不然就会被当成人质,要求你给他卖命。”
竟然是这样?
万森短暂擡头看了眼德文辛,上将之前和他说起过简·利贝尔这只军雌,性格很沉冷,能不说话的时候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做事果决,很少会玩阴的。
怎么和苏子东所说差别这么大?难道这几十年的地下城拼杀已经让这只军雌改头换面了?
简是梅约利·冯的小儿子,地面部分的生平非常简单——孵化那时正赶上好几颗卫星遭遇外来突袭,冯元帅军务繁忙,压根没时间管。小虫崽跟着雄父长到6岁不到,一次分化后就被没见过几面的冯丢进军校里,野蛮生长到十七岁,就进入空防军预备军团。
接下来的十年里,简战功斐然,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雄父自杀,他现在应该也是须弥军团的一名出色上将了。
万森不由问:“那你是被强迫的吗?”
苏子东听言,眼睛里立刻浮起水雾,擡手朝万森的方向伸去,看起来像要抓着万森哭诉。不过想起一边还有只醋缸军雌,只好生生顿住动作,抹了抹自己眼角。
“这水渠全是他的地盘,我不愿意只有死路一条——老师,你不是问其他人吗?还有三个人在这里,杨杰、何为昭,许环,两只亚雌一只军雌……他们现在还好,可是我不知道还能保护他们多久。”
说到这里,苏子东的声音哽咽起来,肩头微微耸动,似是极力忍耐悲伤。
德文辛一直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这只神情飞快变化的雄虫,心中本能地升起一股危机感,他面色毫无变化,脑中已经盘算起了方针。
与德文辛不同的是,万森并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同为穿越者,他非常明白苏子东的害怕,当初自己也是这么如履薄冰,生怕哪里有什么做错招来灭顶之灾。
不是每一只雄虫都会遇到德文辛,简·利贝尔为了得到雄虫施以手段也不奇怪。
万森拍了拍苏子东的肩,正想安慰两句,就听他继续说:“如果我只是一只普通的雄虫倒也没什么事——但是当初看到新闻里面疯传的那段《迎春》,那时我还在地面上,我本想联系你,结果被简知道,一天晚上入睡后,醒来就在水渠里了……”
万森惊道:“当初那两句拼写是你发的?”
苏子东点头。
难怪后来怎么寻着踪迹找也没有音信,也再没有收到任何提示——原来那之后苏子东就到了地下城里。
可是又是谁让简·利贝尔知道了这句乱码一样的话是他们穿越者的信号呢?
看了眼苏子东的脸色,万森抿了抿唇,还是问了出来。
这话一出,苏子东的哀伤立刻变成了恐惧和沉痛,他低下头,眼泪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其实……原先还有个人。”苏子东话语颤抖,“是荀柯,他投诚了简·利贝尔,给他说了我们的事,说会把我们都找来献给。”
“……那——”万森话语一顿,“那荀柯呢?”
苏子东发起抖来,“他死了……被简砍成了好几块扔出去了……我看着他死的,太可怕了——”
苏子东像是再也忍不住害怕,一把抓着万森的手臂颤得厉害:“老师,你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吗?我想回家……我真的不想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这里没有阳光,连空气是化学药品制造的!”
见这没分寸的虫一头往万森身上扎,德文辛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他眉心微蹙,有点想上来把这虫拉开。
不过他正这么想的时候,万森已经把苏子东轻轻推开,正视着他的眼睛说:“子东,你放心,如果你们想要离开——我一定会带你们走。”
万森把“一定”一词咬得极重,像是条件反射似的回应着某个寄居在脑海深处的东西。
这话一出口,脑子里被“带我们离开……回家”所激起的狂浪才重新归为安宁。
接着,苏子东又陆续说了很多情况,逐渐揭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暴政统治。
正讲到“新圣会”的时候,苏子东的光脑有讯息过来,黑发的雄虫目光闪过一抹闪躲,站起身又抹了抹眼角说:“老师,等我和简说清楚后就带你去见其他人……我先去给他说你休息了,不过,他明天一定会见你、你们,哎……还有就是,他说的话你别太信。”
万森点了点头,“那你多加小心。”
德文辛总算等到这家伙离开,走过来蹙着眉说,“你这朋友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连德文辛这只不认识苏子东的虫都察觉到奇怪了——这的确太蹊跷了。
万森叹了口气,神情落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感觉大家的变化都挺大的——也许他们都没我这么幸运吧。”
德文辛抱住万森,“这不是你能控制的……先回客房洗澡,我不喜欢那只虫身上的味道。”
万森被他一岔,低头闻自己的衣袖,“什么味道?我怎么没闻出来?”
德文辛摸了摸雄虫柔软的头发,暂时没把那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说出来,他在这只外表纯良的虫身上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这种气息伴随他大半时光,那是一种无法用任何清洁剂洗去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