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休息吧……他们也要休息,那只垃圾现在有所图谋,定然不会过来招惹,先休息吧。”
上将的态度太奇怪了。
万森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现在的这个情况,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德文辛也许不是非要休息,而是对即将知道的真相感到害怕。
真神奇,这个世界居然有上将也会害怕的东西吗?
思考了好一会儿,万森也没想出怎么回答,只好先点点头说,“好,我们明天再说。”
他这次擡手一推,轻松地从德文辛的手掌下闪到了一边。
既然打定主意不让德文辛不要在他身上花费太多力气,有些事情还是拉开距离比较好——靠得太近难免会受虫族这种奇怪的生理特性干扰。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些天,理智让万森不想过多计较往事,他不想花力气去恨,也不想花力气去和解。蓝星上有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虫族这样更加尊崇强弱的社会更是如此。
此时已经是傍晚,阴云竟然散去了一些,一抹斜阳余晖从小窗户里打进来,正好落在简陋粗糙的铁板床头上。万森下意识往有光的地方走去,靠着墙壁坐了下来,眼皮一合,权当休息了。
德文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闭着眼睛的雄虫,这时他的样貌已经改了七七八八,唯独肤色还是原本那样,很白,是非常健康的那种白皙,有光的时候就能看到皮肤下透出浅淡的红色。不过德文辛还是眼尖地看出万森瘦了好些,侧脸的轮廓瘦削,这样看上去,竟然有些单薄。
军中素来爱聊阁下们的事,雌虫们大多只在网络视频里见过雄虫,他们通过冰冷的影像臆想那些看起来娇弱的虫是什么触感,想象自己若是有幸和雄虫成婚又要怎么去养一只尊贵的阁下。只是,雄虫太奢侈了。于是他们便猜那些容光焕发的雄虫通过虐待雌虫获得喜悦,猜养尊处优的阁下一定都有残忍的嗜好——若不这样麻痹自己,疯狂的渴求又怎么抑制?
德文辛心想,其实养一只雄虫也挺好养,正常的营养供给,偶尔投喂喜欢的水果,他喜欢什么就由着他,他开心了,就能长得好一些。可他的雄虫最近很不开心,还受伤——天生的保护欲升腾起来,将他的心架在了烈焰上,大有不把这颗冷冰冰的铁砣烤个外焦里嫩不罢休的架势。
德文辛杵在原地有的没的想了一堆,还没品出自己的心烤了几成熟,就见靠着墙休息的万森身体微微一动,顿时脚底生风,悄无声息地伸手一揽,接住昏睡过去的雄虫。
白日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就算是军雌也该犯困了,逞强的家伙,不显山水,自己累了也不知道。
万森紧紧闭着双眼,呼吸沉稳,显然累坏了,栽在德文辛的身上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将军自认不是绅士,从来不知道什么“君子之道”,雄虫投怀送抱,甭管真假,自然不肯撒手。灰蓝色的眼瞳顿时化为无数复眼,埋头打量,看雄虫的皮肤上纤细透明的汗毛,数他的唇纹,这么简单的一个拥抱让他心率一路飙升。
那么久了,只有那日万森生命垂危之时他才得以将他揽入怀中一次,可那时的他满身血污,眼瞳紧缩,被血污染红的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天知道他那时有多么害怕——万森那时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更久远的一次经历,那日是他的婚礼,没有宴席,没有宾客,也没有礼服。他的新郎被绑缚手脚扔在床上,催释剂让雄虫的信息素盈满整个房间。恼怒、发情期、精神海剧烈震荡,他发狂了,他的记忆模糊,只记得雄虫浸在血泊里,衣服全部变成了红色。
这是他一生的梦魇。
德文辛抱着万森,小心地坐到床上。他的腿轻轻擡着万森的小腿,让他直接趴在了自己身上。动作很慢,雄虫一点也不知情——要注意把他的头靠在右边,左边的心跳很快,雄虫耳朵很灵,听到了就会醒过来。
贪婪的将军得寸进尺,他用鼻尖去蹭万森的额头,去嗅他的呼吸,恨不得连他品味过的空气也吞进肚子里。但他感觉到胸口的炙烤的火焰燃烧到了脸上,呼吸灼烫,如果碰到万森的皮肤,也会让他苏醒过来。
我的。
德文辛克制地拥着属于自己的雄虫,动作不能重,重了,雄虫醒了就会远离他;也不能轻,轻了万一趁他不注意溜了怎么办?他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我的,必须是我的——天大的秘密也不能让他放弃一分一毫,都是他的。
这些天的相处让德文辛发现自己爱上了对万森点滴间的探索,它比分析星盗们复杂的航迹更令他着迷,每一次的收获都像伟大发现,值得他细品再三。
不够,还不够——他想要的远远不够。
一点黄昏很快就落入地平线,黑夜笼罩下来。德文辛听见外面传来些微动静,看来垃圾站的山大王担心他们跑路,竟然还装模作样派了四只虫过来当护卫,在外面用刚好够屋里虫听到的音量这样那样地吩咐了一番,自认为对代表和使者们尽到了最尊贵的礼数。
山大王走了,几只没见过世面的虫就开始交头接耳做梦胡侃,话语里的妄想症一路从翻越密林到抢雄虫,德文辛听得快打瞌睡也没听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对这群垃圾最后一点兴趣也消耗殆尽。若是按他原来的性子,早就在摸清对方门路后直接一锅端。但现在,他有了新的乐趣……他喜欢万森和他眼神相对的瞬间,这让他有种灵魂战栗的畅快。
夜色无边,阴云再次聚拢,漆黑的夜幕下,没有任何能源配置的庄园只有一些萤石矿的冷光点缀外间,到处都静得可怕。
只有德文辛怀里拥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这时的他最为心安。
“……不、不去。”
雄虫发出一声呓语,德文辛立即惊醒过来,微微撩开外衣,警觉地垂下视线查看,只见怀中的万森先前舒展的眉头蹙起,似乎陷入什么噩梦。
“怎么了?”德文辛心里一紧,轻声询问。
这种情况在万森重伤时也出现过一次,那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剧,被医生第二次推入重症治疗舱。
但万森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不停地重复着“不去”一词,双手紧紧抓在他的衣服上,褶皱很深,他像落水者一般地用尽力气。
“森,森!”德文辛着急,他轻轻晃着万森的身体,想将他从梦魇里拉出来。
可他的动作没有任何作用,他感觉到万森浑身紧绷,身体每一处都在发力,手指直往自己掌心里掐,呓语停止下来,却听见他牙关咬紧的声音——痉挛!
虽然不知道起因是什么,但这时轻柔唤醒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不想办法,万森会把自己的手掌掐破,或是咬住自己的舌头。
德文辛不再迟疑,他立刻翻身将万森放平在床上,双手去掰雄虫的掌心,将自己的手掌强行嵌入万森的掌下按住,又用舌尖去撬紧闭的嘴唇——果然,雄虫呓语时就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腥甜的气息过到了德文辛的唇齿之间。
醒醒——求求你千万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