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遇事
“如果我说，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所有真相呢？”德文辛回答道。他看向万森的目光依旧十分专注，在从前的岁月里，这样的目光只分过给最难以攻克的战役分析图。
德文辛的眸色并没有做改变，灰蓝色深沉地恍如初见，万森觉得自己多看一眼都会被吸进去，所幸只短暂对了一眼就再度挪开。
接着，他就听德文辛继续说：“我不需要知道你的秘密，我现在做的事情全部出自我自己的意愿——伊瑟尔这辈子只做过唯一一件后悔的事情。”
就是为了得到雄虫这种奇迹般的能力不惜以感情为饵，不顾对方意愿而一意孤行甚至试图抢掠。现在想想，这与他最为厌恶的星际海盗有什么区别？
那些太空上的杂碎正是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地四处掳掠雄虫，而他，因为私欲想剥夺雄虫的自由、意志，自然罪不可赦，苦果他尝到了——他不想再尝了。
这句话多少带了点浪漫与追悔的意味，万森耳尖微微一动，心思有了瞬间的恍惚。
可该说的话还是不能落下，他继续说：“因为此行危险，因为我不敢作出任何保证，我也不想看到有的虫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为他无法做到让这么多“人”为他的目的去闯没有必要的险境，就算把自己的来历交代清楚可能会迎来更加艰难的困境。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隐约察觉到一种极为可怖的可能，如果那是真的，他希望把这种不确定的危险缩小到最低——虽然他也不知道真正的真相是什么。
万森的语调虽一直无波无澜，这几句话却说得坚决，几乎有点不留余地的味道，德文辛没见过他这样，张了张口，向来嘴上功夫利落的他，此时竟然完全说不出话来。
操作台发出滴声，结束了这场无声的较量。
德文辛收回视线，专注地通过通讯台下达指令，语气凛然果决。机甲队列除他之外全部上行，直接由南向北，在边界处绕行。
不过在这之前，这台机甲上还闹出了一点小意外——
面对前来接洽的机甲，凯斐双脚生根不愿意离开。
与伯温不同，凯斐的身份太重了，无论是万森还是德文辛都对他一同进入水渠并不赞同。先不说他的身份，就是一只超S的雄虫，万一……哪怕是万一，那都无法向整个卡佩兰特帝国交代。
只是万森并非是因为权势这层原因，而是他直觉这次前行的路，太险了。他不知道德文辛怎么说动维布伦给他一支军队，但值得他这么大动干戈，凯斐没有道理搅和进来。
但没想到凯斐对此全然不为所动，竟然还发表了一段令虫惊骇的讲话，不仅如此，他还对德文辛立下了书面合约。
“凭什么我不能进入水渠？就凭我是雄虫？”凯斐与德文辛在舱门处对峙而立，将军的身份也好，准虫帝、殿下的身份也好，此时都不管用。
“奥卡顿三年学制期满，合格者即刻拥有入军团的资格——我早已提前完成学业，凭什么不能？就因为我是雄虫？就该被养在温室里面吗？”
“就因为是雄虫，我就该待在那些无聊的地方一眼看到死？我告诉你，不管其他虫什么想法，我绝对不是——以前虫帝雌王管不着我，你也休想！”
德文辛神情不变，并不为之所动，只目光冷冷地看着炸毛的凯斐，他这一生唯一能让他将原则后退的虫只有万森。
“你要鸣不平去找维布伦，和我较什么劲？”上将毫无感情地说：“你不要命我要，出了问题想让我和雄主一起给你赔命吗？”
凯斐看着万森眼眶发红，他在万森身上看到了雄虫也能精彩的刺激的虫生，他在万森在礼堂中第一次和他的较量中，就被那双晶莹透彻的眸子里的明耀的神采所折服。
僵持一直到凯斐立下生死不论的合约书才算结束，一份发给维布伦，一份发往一颗名叫“克加狄”的虫造卫星。
而凯斐自己找死他懒得拦。
小插曲很快过去，目的地已到，机甲隐匿模式开启后，他们就降至低空盘旋，以寻找最适宜降落的位置。
城区、居民区显然都不是好的选择，劣等三区中第三区——也就是卡兰帝国地图上的Z—II区下方就是水渠，它是三区中的滨海地界，虫口众多，从港湾一直到内陆地界都是繁荣的城镇，在城镇中隐匿了大量的势力组织，突然出现的生面孔必定会引起注意。
幸运的是，他们很快找到了最为合适的降落地点——一处废品处理站。
杂乱的环境是天然的保护堡垒，这里比邻第二区，背靠山脉，由于物资贫乏，占地面积大，便被选出来做两边地界的废物处理中心。
一台隐匿行迹的机甲缓缓从满地垃圾的上空掠过，他们从堆放栈飞到了分拣站，看得到地上开始出现许多不同大小、成堆状的废品堆，以及横七竖八躺着各种看不出来路的东西。
机甲来回扫了一圈，选择了一处没有生命活动迹象的地方作为落脚点。
就这样，五只虫纷纷落到了一堆……废品垃圾堆上。机甲循着程序设定离开地面，待到需要之时才会再次连接。
此时正是阴天，站在这些像大小山丘似的垃圾山中，光线都暗了不少，视线所及，全是垃圾。不过什么光啊，视界啊，都不是重要的，而是他们从机甲里出来后，一种腐烂夹杂着某种劣质机油的臭味迎面而来，杀伤力直线上升，所有虫皆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德文辛的脸上最先快速闪过一阵嫌恶，即使他出过无数任务，见过极多的恶劣环境，但大多都是鲜血淋漓的战场，或是地质活动剧烈、气候恶劣的星球，直接身处这种极其脏乱差的环境中，还是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凯斐更是明显，脸色绿得可以和他新染的发色有的一拼，目光满是震惊，可能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还能存在这么糟糕的地方。他抿唇皱眉，毫不怀疑，这位殿下可能下一刻就要吐出来了。
德文辛不着痕迹地把打量的视线绕了一圈，发现万森和锡特尼竟然还挺平静，正好奇地四处观望，脚下避着垃圾找落脚点，连伯温都一脸面无表情，所以……竟然只有自己和凯斐这么矫情吗？
上将感到非常不愉快。即使在其他虫眼中，他面冷如冰，和往常并无两样。
只是心胸并不怎么宽广的上将非要在队伍里找个对比，当看到凯斐脸上的神情后便凉凉地说：“大少爷要是这个都受不了还历什么险，回去玩游戏不安逸自在吗？”
说完，还把凯斐往旁边一赶，自己站到万森身边，并顺便一脚踹开了一个不知用途的破烂易拉罐。
凯斐被嘲讽，当即把一脸的恶心给憋了回去，梗着头不理他。
锡特尼有样学样，转到凯斐身边给他旁边清出一点点可以落脚的地方。
而一直偷偷留意众虫情况的万森不由嘴角微微一翘，没想到上将连这也要找个垫底的，这熟悉的阴阳强调，有点像自己刚开始时认识的上将了。
“对了，大家先把这个拿上。”
万森一边留意着周边，一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往中间一递，里面放着数个小圆球，看着软绵绵的，还不待众虫露出好奇的目光，万森飞快地说：“以防万一，如果后面发生什么事，这东西能够保命。”
“这东西还能保命？”凯斐第一个拿了一颗，“是什么武器吗？轻飘飘的……怎么用？直接扔出去？”
“拿两个，塞耳朵里用。”万森立刻补充，免得预备虫帝殿下把他特意买的东西给扔了。
“塞住耳朵就能保命？”锡特尼好奇极了，拿着两颗往自己耳朵里一塞一拿，“这隔音真好，早知道在学校就用了。”
万森快速分了东西，他总觉得这地方安静地有些诡异，正待要解释，忽地就感知到轻微的动静——精神触须丝网捕捉到地面的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