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
夜将至,暮色四合,弯月悄然爬上天际,光线渐暗,一家一户的屋檐下,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
唯有一处院门前的屋檐,迟迟未曾亮灯,院落门前,沈之窈沉默着,垂下的视线落腕间。
杜憬卓的手很好看,她一直都知道,指节分明,白皙修长,却不文弱,反倒隐隐透着一股韧劲。
就像他笔锋折转之处,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锋芒。
如今不轻不重地攥住她手腕,没有太过用力,又不至于让她轻易挣脱,恰如他人,冷静自持,适如其分。
略略擡眸,却答非所问:“殿下,京中多事,如今也该回京了吧?”
攥紧腕间的手收紧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待你所心忧…事毕,我,自会回京。”
所忧之事?微不可查地皱下眉头,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有心事,放松之时,会不自觉的皱眉。”
是了,他一向如此,见微知着。
清清嗓子:“是人总会有烦心事,毕竟是我的事情,不劳殿下操心。”
话音刚落,杜憬卓却上前一步,徒然拉进的距离,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攥住腕间的手猛地收紧,被禁锢在原地。
一片阴影投在她头上,杜憬卓顿住脚步,原先半敛着的眸子,极为认真地盯着她。
他背光而立,神色极为认真:“等等我,好吗?”
等?
“我现在,处处掣肘,受制于人。不消几年,你想要的,我都能给。”
“所以,先别接受旁人,行吗?”
“等等我,行吗?”
一时哑然,腕处攥着的手,似乎又收紧几分。
何必呢?
又有什么可以等的?
擡眸对上杜憬卓双眸,素日里淡然平静,现在却都是执拗,他固执的同她对视,不肯偏移半分,只等待她的答案。
本是要拒绝的话,此时卡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
愣了半晌,她缓缓道出个:“好。”
没事,她这样对自己说。
这世上变数最多,尤以真心为甚。
今儿个,他说喜欢,明儿个,就会因着不喜,从你的尸体上踩过去。
她不信,在尝试过权力的滋味之后,杜憬卓还会因着她,抛下一切。
无非几年而已。
杜憬卓似是因她所言,眸色亮了亮,手下力道渐渐放缓。
她顺势抽出,活动下手腕。
看到她动作,杜憬卓一顿,面上出现几分愧疚:“对不住,我...”
“无须介怀,我没事。”她不甚在意地挥挥手:“殿下,我现在还要回军营处理些事物,现在,可以走了吗?”
就...这样想离开吗?杜憬卓微微敛目:“好,天已黑,多注意。”
他已经分不清沈之窈是为了躲他,还是真的有要务在身。
目送沈之窈纵马而去,直至她的身影融进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
不知为何,明明目的已经达到,还是有股不安萦绕在他心头。
罢了,这样就好。
转身踏进院子,他径直朝客房走去。
客房里,内室一角,放置着沈之窈特意安排的桌案,桌案上,烛火早已点燃,明亮的光线透过琉璃罩子,将室内照得格外明亮。
桌案前,燕安已经等候多时,他规规矩矩地将一卷卷宗,递给杜憬卓。
接过卷宗,杜憬卓翻开一页,细细查阅起来。
燕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陈玉君此前打探到之事,又细细查证一番,另有增有,在牢狱之间,以及一路逃亡的详细之事。”
“嗯”不轻不重地应了声,杜憬卓继续翻阅着,目光顿在一处。
【狱卒所言,四月初九,陈玉君夜睡醒来,曾问狱卒,今夕何年,此后性情大变,沉默内敛。】
四月初九,他...同沈之窈成亲的日子。
历经牢狱,未曾变过性情,倒是在一夜梦醒,变得沉稳许多...
这,怎么也解释不通吧。
顿了顿,继续往下翻去,越翻,心中疑惑愈加强烈。
是什么让一个几乎未曾出过京郊的寒门学子,如此顺畅地摸到边关?
又是什么让原先如此怯懦愚笨之人,成功躲过杜景诚的追杀,顺利茍活?
若说变化,似乎也太快了些。
合上卷宗,略略擡眸,正要吩咐下去。
“砰”得一声传来,秋金高声到几近破音的声音传来:“大夫!春翡!快去请大夫!姑娘她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