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
七月的清晨,日头已然露出半个,天光大盛,风中带着微微的凉意,不紧不慢地吹着。
范庭双目一黑,铁骨铮铮的将军差点没站稳。
谁一大早上在家中见到本该远在京城的太子,谁能不呼吸骤停?
那一刻,就这个他连自己埋哪儿都想好了。
一把拉住兴致冲冲跑来的沈之窈,瞥眼距离还远的杜憬卓,微微侧身,压低声音问道:“皮猴子!这怎么回事?”
沈之窈也是一脸复杂:“阿祖,我说我没想带他回来,你信吗?”
他当然信!谁没事会想把这样一尊大佛带回家!
可....
清冽声音幽幽在身前响起:“范将军。”
僵硬回身,他正要行礼,却见杜憬卓作揖下拜:“在下崔谦,见过将军。”
擡起的手停顿一下,半道改成拍到沈之窈肩上,爽朗一笑:“崔公子多礼,崔公子多礼....崔公子怎么想到来这儿?”
太子隐藏身份来到边关,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陛下对范氏起了防备之心...
“奉父之意,巡查各州庄头而已,将军无须介怀。”
原来如此,笑容又真切几分:“宿州崔氏的庄头也不少呢,哈哈。”
若是这位祖宗在宿州出点什么岔子,这不是要他老范的命吗?
话聊到这儿,场面突生几分尴尬,沈之窈拽了拽他的袖子,撒娇道:“阿祖,我们连夜赶来,还未用早膳呢!”
“来人!”他扬声吩咐道:“准备早膳。”又低声加上一句:“让府里的厨娘把看家本领都给我拿出来!”
将军府膳厅内,三人围在餐桌周围,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早膳,鸡汁馄饨、酱肉包子、鸭肉包子、水晶糕、金丝炸糕,鸡丝粥...几乎摆满一桌子。
范庭拘束地坐在上首,偏头瞧瞧狼吞虎咽的沈之窈;又偏头瞧瞧细嚼慢咽,用餐优雅的杜憬卓。
脚在桌下,不轻不重踩了沈之窈一下。
对上沈之窈的视线,他重重瞪她一眼,好歹是和离过的前夫!吃饭有个吃饭样子!
范庭如何做想,沈之窈自然不知,瞧瞧对面杜憬卓优雅自若的神态,她顿了顿,忽而庆幸自己回到边关,这要是还在京城,又要被这些繁文缛节所累。
复而垂目又大快朵颐起来,用到最后,她端起茶盏细细漱口,转目瞧向明显放空的范庭说起正事来。
“......就是这样,我把人都带来了,至于郭氏,我想让她进入军中,处理内务后勤。”
范庭沉吟片刻,应下她的请求,转而细细瞧着带来的图纸,手指轻轻在桌上敲着,膳厅一度陷入沉默。
是该好好想想,七沙山,虽然距离宿州不远,但无论如何在其上都不该出现一只十数人的大凉兵士...
就算已经停战,两国百姓也有互市贸易,可那样一支引人入目的队伍,绝对不可能轻易出现在七盘镇。
并且,这个给郭氏图纸的幕后之人,曾说过,过几日会有人前来取粮食...
说得是大凉人吗?
他怎么知道?内外是否有勾结?
疑点太多,毫无头绪。
而且这个图纸...范庭拧起眉头,沉声道:“这图纸...倒像是军中列队阵法。”说着擡眸瞧眼杜憬卓:“是我治军不严。”
“是否是军中之人外泄,尚未可知,将军切莫妄自菲薄。”
“是臣...我无能,严查军中,会尽快开始。”
眼瞧屋内气氛愈加凝重,她顿了顿,问道:“阿祖,我这次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如往常一般,范庭颇为无语地白她一眼:“这顿早膳,还不够吗?”
“阿祖!”她语气颇为夸张:“就是铁公鸡,也没您这样吝啬!”
“行行行!特许你今日休息一天!行了吧?”
一旁的杜憬卓从善如流,接过话题:“将军同沈校尉当真是祖孙情深。”
“哎呦,殿...崔公子,您是不知道这小泼猴从小在将军府,那是上房揭瓦...”
眼瞧渐渐热络起来,她松下一口气,与范庭不同的是,她基本确认,那人应该就是军中之人。
前世范氏因为一个不知名宣抚使的污蔑,锒铛入狱的事情,她还历历在目,污蔑范氏勾结外敌。
勾结外敌?这简直是笑话。
范氏与大凉这么些年针锋相对,彼此之间隔着的,可是血海深仇。
就算大梁愿意招揽,范氏还不愿背国弃义!
安排郭氏进入军中,一方面是为安顿她带来的十几户佃农。
另一方面...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郭氏见过给她送图纸的人...虽说遮挡住样貌,但身形总共熟悉...若是能在军中帮她指认,那千头万绪,便能逐渐抽丝剥茧。
这样很好,上有祖父警醒,下有她暗自追查。
她就不信,三四年的时间还抓不出一个奸细?
“将军。”府兵铿锵的声音打断范庭同杜憬卓的对话。
“何事?”
“回将军,城外多处村落,受到大凉人的骚扰,季先生遣人特来请示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