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被她欺负哭?说得跟她多凶神恶煞似的,明明是那小子不经吓!
沈之窈颇为不服,一边随许元晴她们往里走着,一边愤愤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再说,我就只是把刀轻轻扔过去!”
“是是是。”范若婉连连点头,眼中却全都是挪喻:“这一扔,就擦着大凉小王子耳边过去,把人吓哭了!”
“那是他不经吓!”
“人家当时才十一岁,比你还小一岁呢!”
她沉默,她无话可说,着实可能不是不经吓的问题,是年纪小了些。
慢慢悠悠往宴席走着,少年稚气未脱的话似乎在耳侧响起:“沈之窈!你等着!千万别落到本王子手里!”
都两三年没见了...阿赞比应当没那么记仇吧?
不对啊,这是大庆,她心虚做什么!
直直腰杆,她扬起下巴,仪态万千地踏入晚宴。
此次宫宴,因在年节之间,帝王天恩,众官员携家眷前来,双双入座,显得很是君臣相宜,百官和乐。
杜憬卓早在她与范若婉她们窃窃私语时,提前入座,是以,她目不斜视地行到杜憬卓身侧,翩然入座。
解开披风,在转头,桌几上凭空出现一杯升腾着热气的茶水,略略擡眸,杜憬卓依旧是那副淡淡模样,不知在看些什么。
扬起唇,她端起茶盏,指尖触及的暖意,一路传到她心间,轻呷一口,暖流落道胃中,浑身都暖和起来。
待到嘉和帝踏入,大殿上也依旧是一副和乐的气氛。
瞧着坐在上首的嘉和帝,她忽得想起范若婉刚刚聊起的一件事,不由往杜憬卓身侧凑了凑:“殿下,您知道陛下为何又让顾嘉言留在边关吗?”
本以为这次回京,顾嘉言身为镇国公世子,许多年未曾回京,多少都得在京中过完年再往边关去,未料顾嘉言被派去接待大凉使者团不说,还留在边关...
“不知。”杜憬卓回答的利落,淡淡瞥她眼,又转回去。
行...吧,连杜憬卓都不知道,高台上那位,又在打什么主意?
“大凉使者团到——”尖细嗓音在大殿中回荡,把她从沉思中拉出,回过神来,朝殿门处看去。
未见其人,先是听到几声清悦的铃声,清脆悦耳,像是林间那条清澈的山泉。
影影绰绰,大凉使者团为首一人的身影总让她分外熟悉,身子高挑,宽肩窄腰,
随着大凉使节团走进,她也看清首名男子长相,微微打卷的墨发后梳,又从脑后编上无数小辫子系着金铃,落于身侧,额间一抹金镶红宝石坠饰,狭长的眼线更显得眸中那抹翠色格外妖异。
左耳挂着金饰垂流苏,落到灰鼠毛领上,孔雀蓝色劲装,黑色腰封上坠着块金腰牌。
不过两三年没见,阿赞比...与之前大不一样了...
眸中翠色流转,迎着大殿盏盏灯火,竟似有流光闪烁其中,轻易就能让人沉迷其中。
毫不夸张,她似乎都能听到周围人轻轻吸气的声音
阿赞比的阿姆,不愧是草原第一美人,把阿赞比生得这般...这般美丽。
蓦地,她对上那双翠色双目,仅仅一瞬,她呼吸漏了一瞬,阿赞比却缓缓漾出个笑,狭长眸子微微上挑,似笑非笑,愈发显得邪气。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呷口热茶,待到阿赞比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她方才呼出口气。
“你同大凉王子认识。”
这不是询问句,这是句陈述。
僵住身子,又放松下来,她轻轻应了声,认识阿赞比,没什么好隐瞒的。
在边关生活十几年,不识得这位边关小王子,才是奇怪。
杜憬卓也没继续追问,恍惚方才那一句,只是随口而已。
“早就听闻大庆人才济济,可我阿图鲁从进京开始,就没见到一位像样的勇士!若非武将家的子弟,这满殿的王公贵子,怕是还不如我们大凉的平民!”
粗犷声音在大殿回响,擡眸看去,原先站于阿赞比身后的络腮胡大汉,大喇喇往前走几步。
这是...?握在手中的茶盏不自觉又攥紧几分,她眸色微沉,瞧着此人。
“这位阿...图鲁勇士,此话是何意?”高台上的嘉和帝手撑桌,似笑非笑地盯着阿图鲁,只是眸地深处却无丝毫笑意。
阿图鲁却像是无所觉一般,扬声嗤笑:“只是觉得大庆儿郎,也不过如此。”
“你...”一位武将“噌”得站起:“有本事和我比比!”
“你?”阿图鲁斜撇着眼,上下打量他一番:“我都说了,并非武将出身的世家比较,再说一个从小习武的战士,和我大凉贫民相比,怎么都是胜之不武吧?”
“阿图鲁勇士虽然瞧不起大庆,但是用我们大庆的官话,倒是用得不错,胜之不武这样的成语,是用对地方了。”杜景诚晃着折扇,眉目含温润地言笑,那双眼睛紧盯着阿图鲁的双目,紧紧不放。
“出使别国,我们可汗交代过,要有礼貌。”
“嗤”沈之窈简直要被气笑,在旁人大殿之上,大呼小叫,言语嘲弄,叫做有礼貌?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们大庆儿郎比试?”嘉和帝以手撑头,神色淡淡。
阿图鲁摇摇头:“当然不是我!我出身草原的大姓,自幼习武,跟大庆...”他视线扫过大殿:“瘦弱的儿郎相比,那不是欺负人吗?要比的,当然是我们大凉前来赏玩的平民。”
“我管你是什么!?”忠武侯府世子“啪”得一拍桌子:“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打一双!”
“武将家的子弟,欺负平民,大庆就是这样评比吗?”
杜景诚“刷”得合上扇子,敛起笑意:“所以,你是要大凉的平民,来与大庆平民比试?”
“也不是,我们大凉子民,人高马大自然是不能与大庆平民相较,不过...”他视线落在席间:“倒是能和这殿中子弟,比试一番。不知大庆的子弟,敢不敢应战?”
赤裸裸的挑衅,听得沈之窈都想上去给他两拳,什么话都让他说尽,大凉平民同大庆王公贵子相比,无论输赢,传出去名声总归是不太好听。
她知道阿图鲁,他是草原上大王子阿布赞的亲信,应该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到这,变得无赖起来?
还是…别有目的?
“赢如何?输如何?”清冷声音在身侧响起,杜憬卓眉目未动,神色平静地看着殿中闹剧。
“我们赢了,这议和之事,要以大凉为主;要是我们输了,悉听尊便!”阿图鲁扬着下巴,傲慢之色尽显。
眼瞧诸位勋贵对视一眼,显然有些意动。沈之窈收回视线,原来是在这等着,瞧阿图鲁的样子,便知晓此次比试人选怕没那么简单...
京中贵胄能看不出?他们心知肚明,却仍然愿意富贵险中求。
猎人狩猎,总会在陷阱前,摆上令猎物难以拒绝的诱饵。
缓缓垂目,最终下决定的,还是坐在上首的嘉和帝。
而这种局面,怕是高坐上位的嘉和帝,也是进退两难。
数百人的大殿,此刻却如死一般寂静,烛火明亮,菜肴香气四溢,所有人却都屏气凝神,等待最后的决定。
倏地,一声轻佻的笑在大殿响起,众人目光聚焦在肩膀轻微颤抖的阿赞比身上,那双翠色眼眸中流转着大殿之上的烛光异彩:“如此美妙的夜晚,尚未开始就打打杀杀,阿图鲁,你太失礼数。”
“公务以后再谈,这样的夜晚就该是鲜花美酒,美人作伴,想来陛下也不会让你失望。”侧面淡淡瞥眼阿图鲁,继而话锋一转:“少时听闻大庆新年热闹非凡,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此次前来,本就是想感受一下大庆风土人情,不知陛下,可否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心愿。”
嘉和帝淡淡一笑,想来也是不愿继续那个话题:“自然可以。”
“过几日,便是上元节,听闻上元灯会,热闹非凡,想找一位向导,带我游玩上元灯会。”他满眼真诚,那双翠色眸子里,似乎是真的想找人的同游京城。
顿了顿,嘉和帝缓声开口:“听你的意思,是已经想好找谁了?”
“是啊。”阿赞比眼尾上挑,似笑非笑。
“哪位?”
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不期然,沈之窈撞入一双满含玩味翠色双眸中。
猛地攥紧茶盏,尚未有所反应,就听到阿赞比的声音响起:“我要,九王妃,做我的,向导。”
!?他疯了!?
正月十五,不过申时三刻,天已经朦朦胧胧暗下来,只剩天边最后一丝微光。
青石板道路上,九皇子府最招摇的锦绣玉珠马车平稳行驶,沈之窈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坐在杜憬卓对面。
天!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