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瓷看见他的手指,也无法直视。
只闷声道:“……没事,不用。”
陆无忧的声音又传过来道:“你刚才都快哭崩溃了,我有点担心。”
贺兰瓷忍不住道:“你现在就不用来虚假的担心了吧……”
那会,她是真的已经记得不那么清晰了,本来就是神智模糊的情形下,只残余着一星半点的片段,但现在不一样,每一时每一刻都格外清晰。她开始逐渐想起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哭。是等到了一定的临界点,眼瞳便会不自觉地分泌出泪液来减缓体感。
陆无忧咳嗽了一声,道:“跟你说了,我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停下,贺兰小姐……我是个人,不是个物件,这种事没法控制的。”
话音未落,贺兰瓷只感觉一盏灯被点了起来。
天色尚且微熹。
刚才在黑暗中还好,被灯光照耀下,她的一切仿佛都无所遁形,陆无忧甚至在拉她的薄被,拽拽扯扯,很是过分,贺兰瓷死死拽住道:“不用了!你把灯灭了!”
陆无忧随口道:“反正一会天就亮了。”
贺兰瓷道:“我知道,你不用看了!”
明明嗓音嘶哑,却听起来像是每一句都在惊叫,陆无忧忍不住笑,道:“但你自己又看不到,万一伤了……我这是担心你。”
贺兰瓷道:“万一……我自己会上药!”她压低了声,“你上次给的药还留着。”
陆无忧道:“明明一开始不是挺大胆的,怎么这会倒害羞起来了。”
贺兰瓷闷声道:“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想做圣人么?你的隐忍克制和顾虑呢……把灯灭了!”
怕把她惹急,陆无忧随手真把灯给灭了。
四周沉于黑暗。
响了一晚上的暴雨,终于在这时候渐渐平缓下来,变成了涓涓细流,屋外潮.湿粘.稠的气息逐渐减淡了些许,但屋内却反而显得更为粘.稠了。
还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觉不出好闻不好闻,但很引人遐思。
陆无忧看着窗外,长睫轻眨,徐徐缓缓地开口道:“圣人什么的,不做也罢,我人.欲这么重,想要的又那么多,怎么可能做得了圣人。只要你不后悔就……”
贺兰瓷本来背着身,听见他声音,从闷闷的枕头里挪出脑袋,转过头来。
陆无忧的侧颜被熹微的光勾勒,沿着高挺鼻尖起伏出好看的弧度,然而眸光却有几分淡淡的……
贺兰瓷打断他:“我才没有后悔,就是……”她默默道,“太累了。”
说完这话,她也不知道陆无忧是什么反应。
只见他飞快地转过眸来,又飞快地移走视线,平直的唇角牵扯出一点弧度来,突然又俯身过来。
吓得贺兰瓷连忙道:“我真的很累!”
陆无忧浅笑了一声,在她额角轻飘飘地亲了一下,道:“要不我叫水,抱你去沐浴一下,刚才全都汗湿了吧,身上还黏糊糊的。”
贺兰瓷实在提不起精神,身子无力根本不想动,眼皮都在打架,她实话实说道:“我想睡觉。”
陆无忧一顿,道:“那你睡吧。”
贺兰瓷眼眸倦倦地望向他:“我真……”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无忧盖住了眼睛,此刻他看起来格外好说话,好像贺兰瓷说什么他都会答应,语调也温柔极了:“睡吧。”
头一回,贺兰瓷没能准时苏醒,身体实在太过疲惫,以至于醒来时,是被眼皮前的光灼醒的,天光明亮,雨声歇止大半,只有一点缠绵的声响。
她轻微“嘶”声,想要爬起来,就感觉到身侧有人轻声道:“醒了?”
贺兰瓷微微一惊:“你怎么没去翰林院?”
今天不是陆无忧的休沐日,虽然日讲除去最开始的时日,后渐渐转为两人一班的轮换,不用每天都去文华殿,但陆无忧其他时日还是要照常去翰林院日值的。
陆无忧脸也不红地道:“身体不适,告了假,我总不能这时候留下你一个人走。”然后他放下手里打发时间的书,“好了,现在可以去沐浴了吗?”
贺兰瓷倒是脸又蓦然一红。
想起昨晚在激.烈高亢的雨声中发生的一切,顿时哪哪都觉得不自在起来,尤其现在还残留的印象格外鲜明,连看着陆无忧的脸都不大好意思。
她支支吾吾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陆无忧挑眉道:“我都等你大半天了,你就不能让我带你去沐浴?”
贺兰瓷尝试着自己用力从榻上爬起来,结果和之前那次没太大区别——她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动,实在是没有什么气力,最后还是被陆无忧抱过去了。
陆无忧把她抱进浴桶里,随即便把自己的寝衣也挂在了架子上,贺兰瓷大惊道:“你干嘛!”
“还能干什么,不是要沐浴?”陆无忧语气寻常道,“怕你晕在里面了。作为你的夫君,我不得负起点责任来。贺兰小姐,放心,我不做别的,只是帮你沐浴罢了。”
本来只觉得有一点点别扭,现在听见这个称呼当真格外别扭。
陆无忧平日里穿着衣衫,衣冠楚楚模样,因为年少还显得有几分瘦削,宽衣解带后倒是展现出了习武之人的身形优越,他肌理分明,手臂线条如刻,腰腹亦是一看便知满含力量,绝不单薄。
贺兰瓷有一丁点的羡慕。
然而没等她想太多,陆无忧已经真的掬起水来,开始洗她。
贺兰瓷一开始还比较平静地接受陆无忧的服务,不过很快她便开始在水里喘气,脸红如血滴,羞耻心被反复折磨后终于阵亡,忍不住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陆无忧道:“可是……”
贺兰瓷道:“我自己洗!”像是又开始惊叫。
陆无忧便又笑了起来:“好吧。”
贺兰瓷红着脸低首,毕竟她本来以为压根不能成的,也没想到真如陆无忧所言的能做到,虽然做了不少准备,但多少还是有些勉强……
她有的没的想着。
冷不丁听见陆无忧慢悠悠道:“……那你有觉得快乐么?”
贺兰瓷一凛,身上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下意识道:“你怎么还在这!”
陆无忧显然已经沐浴过了,只把身上弄干,重新穿上寝衣道:“不在这我能去哪,都等你一早上了。没事,我就在这站着,不影响你洗。”
……很影响啊!
贺兰瓷嘀咕着,又往水里缩了点。
陆无忧的声音还在继续:“有什么问题,及时沟通,下回我可以改正……”他还很体贴地说了句,“用不着害羞。”
贺兰瓷人都快埋水里了。
“不用一本正经跟我聊这个吧!”
陆无忧反倒有些奇怪道:“我们之前不也是这么聊的。”
那不过是亲吻,怎么能一样。
陆无忧过去克制,手都不会在她身上乱摸,至多不过是隔着衣衫轻抚,像哄小孩子睡觉似的,可昨晚不同,他的手指几乎逡巡过她肌肤的每一寸,反反复复。
见她不答,陆无忧又沉吟着追问道:“所以是不够快乐的吗?若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快乐,那便没什么意思。”说这话的时候,他口吻仍旧像在问她昨夜的菜好不好吃,只有他觉得合胃口便不行。
贺兰瓷脸又快烧起来了。
陆无忧真的总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较真。
她又支吾了一会,才拨弄着浴桶里的水,小声道:“……有的。”
只是多少还是有点不适。
兴许也可以慢慢适应。
陆无忧的声音这才又重新平和回来。
“那就行。没什么可羞耻的,没有阴阳相合,大道交融,哪有子嗣衍育,你我父母不都是因为行过此事,才有的我们。”他又开始口无遮拦的安慰,“能坦率交流,是种美德。”
贺兰瓷忍不住道:“但你之前也不怎么坦率啊!”
陆无忧这时倒是沉默了一会。
片刻后,他笑道:“我现在想通了,顺其自然就好,做聪明人也挺累的。贺兰小姐虽然迟钝了些,但足够努力也足够有勇气,令在下佩服。”
贺兰瓷盯着他看。
陆无忧脸上是一片很清浅的笑意,透着释然与认命,像是同自己和解了一般。
贺兰瓷是不知道在他想什么,但总觉得他大概不会跟她再保持那种微妙而客套的关系,也莫名松了口气,立时又想起了什么:“那个荷包真的是我自己绣的!”
陆无忧顿时抖着肩膀笑道:“看起来你还挺得意的。”
贺兰瓷清了清嗓子。
陆无忧道:“其实之前那个荷包也不错。我戴出去,同僚都会问我哪来这么别致的荷包,并且露出惊诧的神色,当我说出是夫人绣的时,他们又会仔细品评一番,感慨贺兰小姐蕙质兰心,这么绣一定是别有洞天,是他们难以领会的高深意蕴。”
贺兰瓷:“……”
还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