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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天地希声。
窗外落叶飞舞,处处都是萧寂的秋意,室内却仿佛一夜春风,枯萎的枝桠重新绽出新绿。
傅亭筠浑身僵硬,奔流的血液仿佛一瞬间停滞,连擡手都无法做到。
少年抱着他,柳枝一般柔软的双臂环绕在他的腰间,脸颊靠在他的背上,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从背后传过来。
傅亭筠耳边寂寂,只听得见心脏疯狂跳动,快要撞出胸膛的鼓噪声。
他的小竹马,在知道了他黑暗、不堪的完整一面后,没有选择离开,没有像小时候一样吓得跑走,反而主动抱住了他。
这个认知让傅亭筠神思恍惚,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宁臣欢在问完那句话后,就一直没有再说话,只是这么安静地抱着他,他向来性子急躁的小竹马,在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良久,傅亭筠声音滞涩地开口:“欢欢。”
“嗯?”宁臣欢在他背上歪了歪脑袋,微微擡起头来看他,不过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线条明晰哦、僵硬绷紧的侧脸。
傅亭筠声线沙哑:“你...不害怕我吗?”
宁臣欢说:“不害怕。”
其实刚开始听傅亭筠说这些事情,他还是有一点点吓到的,是那种人类面对一些可怕残忍的事情时,本能的畏惧。
但理智占据上风后,一想到那些坏人对傅叔叔和林阿姨做的事情,还有傅亭筠因为这些人连年生活在明枪暗箭当中,别说回国找他,连保全性命都是奢侈,宁臣欢也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了。
傅亭筠任他抱着,没有转过身:“...也不讨厌我?”
宁臣欢说:“不讨厌。”
虽然傅亭筠这个心思深沉的老狗总是欺负他,很讨厌,但那种讨厌和傅亭筠所说的厌恶,显然不是一回事。
傅亭筠拳头握了握,手指攥紧又松开,他缓缓转过身,墨色的眸子直直望入宁臣欢眼底:“那你...会离开我吗?”
宁臣欢想了想,摇了摇头:“不会。”
至少,在现在至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
即使他们之间发生了许多事,即使原本完好的镜面上已经生出了无法挽救的裂痕,即使眼前这个人带给过他伤害与泪水,即使他内心深处依然存有逃离眼前这一切的念头,但无可否认,傅亭筠依旧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从小到大给过他最多的爱的竹马哥哥。
他无法选择彻底将傅亭筠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也不会在傅亭筠最脆弱、孤独,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离开他。
傅亭筠喉头滚了滚,忽然闭上眼睛,紧紧拥住了他。
这个冰冷、强大、如同冬日的山岳般无坚不摧的男人,竟在此刻流下泪来。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宁臣欢脖颈处,烫得他心尖缩紧,拧出细密的疼痛,继而扩散到整个胸腔。
傅亭筠很少哭,在小时候,他看见这个竹马哥哥哭泣的次数就屈指可数,重逢后,宁臣欢更是没有看他流过一滴泪。
男人连流泪都是无声的,像是在寂静的春日融化的冰层,无人知晓。
大概坚韧者突然流露的脆弱,最令人心软。
宁臣欢擡起手,回抱住了埋在他脖颈处的人。
他轻声说:“很难受吧。”
“违背内心遵从的价值准则,去做那些自己不愿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宁臣欢虽然没有从原生家庭那里得到过太多的爱,但因为豪门的背景,不愁吃穿,想做什么都非常方便,家里也没有什么大的变故,父亲又把继承家业的艰巨任务给了弟弟,他正好乐得轻松,这么说来,他的人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
他可以一直顺从自己的心意行事,喜欢的事就做,不喜欢的事情就不做。
可傅亭筠不同。
尽管傅亭筠从来没对他说过,他是怎么从当初流亡在外,连命都不能保全的一无所有,到后来一点点把傅氏被瓜分的产业夺回来,重新成为傅氏掌权人的,但宁臣欢知道,个中的艰难苦楚,不是一句话说得清的。
何况,他身上还背负着父母枉死的仇恨,法律无法雪冤,便不得不动用一些灰色的手段。
尔虞我诈,曲意逢迎,他的竹马哥哥从年少时一尘不染的皎月,逐渐长成了身不由己,将根茎深深扎进黑暗淤泥里的大树。
就像当年的傅叔叔一样,傅亭筠用茂密的枝叶荫庇着他所爱的人,让他可以在他的庇护下,永远无忧无虑,撒泼耍娇。
宁臣欢其实没有过太多安慰人的经历,但此刻却像是无师自通了一般。
他感到他和傅亭筠的心脏紧紧相贴,对方的每一次跳动,因为喜悦、哀伤、恐慌、不安,无数中复杂情绪交织而生出的每一次震颤,都顺着相连的血管传递到他的心里。
像傅亭筠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他用手在男人宽厚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像为一只流血的兽类舔舐伤口,声音很轻、很软:“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少年低低柔柔的声音如同温暖的水波般荡进心里,傅亭筠心口滚烫,无法自控地收紧双臂,更凶狠地把人嵌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