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影疏将糖果含在了嘴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清苦味才被清除的一干二净,“还好吧。”
江衍说,“听齐伯说你去了圣女祠,有什么发现没有?”
朝影疏用舌头将糖果抵到了一旁,才开口道:“没有,但是处处很可疑,表面上就像是一座求子祈福的神祠而已。”
江衍一边用软巾擦着瓷杯,一边说,“所以说,你进去了?”
朝影疏不明所以地看着江衍,然后点了点头。
江衍温声道:“那里去的全是一些身怀六甲的夫人,你去岂不是很奇怪?”
朝影疏闭嘴不说话了,若是莫照书她还能回敬上几句,至于面对江衍,她张不开嘴。
江衍见状,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了朝影疏的手边,“等入夜,我再同你去一次。”
朝影疏捧着杯子,看着那片飘过来飘过去的茶叶,发起了愣。
江衍继续说,“你以后要是想知晓些什么,大可不必自己去,告知我一声便可。”
朝影疏摇了摇头,“还是亲自去看一次的好。”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江衍郁郁寡欢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朝影疏,他也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是他不能总披着一张不存在之人的皮囊与她整日里言笑晏晏,这样的话他大可以放下身后的一切,与她去塔格尔看辽阔浩瀚的草原,去西州看无边无际格桑花瓣上的黄昏之色,去南邑感受连绵不断的细雨时节。也不必去施展那九死一生的江氏秘术,直接在前世便将她带离那波诡云谲的朝堂。
总归一句话,何苦呢?身陷泥泞,无法自拔,他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他身上肩负的不单单只是他一个人,也不单单只是朝影疏。
朝影疏咬了咬嘴唇,在心底提了一口气说,“院子里的格桑花都是你种的?”
江衍点头,“是,跟在西州看到的是一样的,等盛开之时也有那般绮丽壮阔。”
朝影疏抿唇微微一笑,“那一定很好看。”
江衍说,“后院还有枫树,若是你早来一段时间还能看到艳如晚霞的红枫。”
朝影疏突然擡起头看着江衍说,“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她是拆骨手前辈的女儿,叫花无滟。”
江衍习惯性地一笑,“我会留意的,是拆骨手拜托你的?”
朝影疏说,“是,他让我把月照西乡传授给花无滟。”
“我知道了。”江衍往朝影疏的杯子里添了些热水,“趁热喝,要凉了。”
入夜,寒风如刀,烈烈不止,天琅皇城的热度却不减,照亮青石的不再是素白的月光,而是带有暖意的烛火,大街小巷挂满了彩灯,夜晚的天琅恍若白昼,烛光能找到深巷最隐蔽的角落,黑暗根本无处可藏。
朝影疏与江衍并肩出门,红衣白裳时不时被寒风卷在一起,江衍一改莫照书的那身窄袖束腰黑衣,着了一身广袖长袍,手持一把白玉折扇。
朝影疏见周围投来不少目光,不禁有些担忧,“你这样出门真的没问题吗?”
江衍将折扇打了开来,贴在淡红的嘴唇上,声音极小,“你害怕什么?就算当街有人喊出我的名字,只要我不应,谁又能知道我是谁?”
朝影疏忍不住回了一句,“这天琅皇城里有人敢直呼你的名字吗?”
江衍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眉眼弯弯似乎撒进了无数的星辉,“只要你不叫我就行。”
朝影疏说,“可是他们!”
江衍摇了摇头,“不必去理会。”说完,他走进了一家胭脂水粉铺子里,翻看起柜台上摆放的东西。
朝影疏见状,只好无奈地跟了进去,悄声道:“不是说好去圣女祠的吗?你来这里干嘛?”
江衍拿了一个三彩釉器的小盒子凑到了朝影疏面前,“喜欢这个色吗?”
朝影疏只闻到了一个花香味,对于其中的凝胶状物体全然不知道是何物,“这是什么?”
江衍说,“口脂。”
朝影疏还不等回答,江衍已经付完了银两,将买下的口脂递给了朝影疏。
朝影疏茫然了片刻,“我不需要这个。”
江衍将口脂收到了袖袋里,“我先替你收着,小姑娘涂这个好看。”
朝影疏扭头出了胭脂铺子,“去圣女祠。”
漆黑的地牢里,到处散发着一股霉味,女孩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她的脖子上缠着诡异的白色丝巾,她已经忘记被抓到这里来多久了,这里暗无天日仿佛人间地狱,她纤细的手腕上锁着粗大的链条,凭借着这段时日的观察女孩发现这里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
女孩从发髻中取了一根固定的夹子,捅/进了锁芯中毫无章法地开起了锁,大约是上天眷顾的原因,铜芯锁居然发出一声“咔哒”的脆响,开了。
女孩迅速将锁链从身上扒了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牢房。
出门便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长廊,唯有惨白的月光落进来,到处都是铜墙铁壁,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来说,太过于残忍了。
女孩吞了吞口水,顺着墙根屈着腿走路。整条走廊每隔几步便是一间铁铸的牢房,女孩没有精力去管那些牢房里是不是关着跟她一样的人。
一只硕大的耗子蹿了出来,女孩迅速将剩下了半生尖叫捂进了自己的嘴里,心跳如雷,豆粒大的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滚落了下来。
女孩摸索着往门口去走,等她摸到门把手的时候,感觉过了一整年那么长,她的心里刚要生出一种叫做劫后余生的喜悦时,她手中的门把手动了,女孩迅速躲进了门后面,凭借着身体的娇小缩在门后的犄角旮旯里刚刚好。
火把点了起来,女孩缩了缩身体,心里祈祷着来人不要发现她,她不想再去过那种日日被取血的日子了,甚至还能在寂静的深夜听到凄厉的惨叫声。
火把越来越远,似乎走到了地牢的深处。
女孩慢慢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从铁门逃了出去。
外面下起了雾茫茫的小雪,空气冷极了,女孩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手腕和脚腕处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
女孩不觉得疼一般加快速度跑了起来,她越跑越兴奋,想着自己终于逃出了那所人间地狱,对周围漆黑的树影不管不顾,那种死里逃生的喜悦大过了对周围斑驳鬼影的恐惧。
远处的火源越来越近,女孩甚至能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热意,她跑近了才发现那是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
女孩停下来大口的喘息,她颤声祈求道:“求求你,救救我。”
秦潜在马夫的搀扶下从车上走了下来,他先是将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披到了女孩的身上,动作轻柔,接着温声问道:“这位姑娘,天寒地冻的,你为何在这里呢?”
女孩哆嗦地将大氅拢了拢,将自己被抓进来到如何逃出的过程说了一遍。
秦潜听着女孩说话,将女孩扶上了马车,“姑娘想必受了惊吓,我先送姑娘回家,等姑娘安定下来再报官也不迟。”
女孩点了点头,感激涕零,“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女孩坐上马车后便选择了靠近门口的角落,车内相当的宽敞,中央放置着一张小木桌,上面温着一壶清酒,味道很淳,香炉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秦潜将酒壶取了下来,给女孩倒了一杯,“车上没有茶水,姑娘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吧,酒很淡,不会醉的。”
女孩将酒杯捧在手心里,一股温和的热意顺着她的手心爬满了四肢百骸,女孩发出了一声喟叹。
秦潜从食盒中取了一碟吃食出来,女孩定眼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杯中的酒也撒了大半。
白玉般的瓷盘中放着一些堆放整齐的生肉,红艳艳的,上面撒着酱料,想必是已经腌制过的。
秦潜闻声擡眸,安抚地一笑,“姑娘不必害怕,这是我夫人最爱的吃食,用炉子来烤着吃的,我猜想姑娘大概饿了,所以想烤一些给姑娘填填肚子。”
女孩闻言才发觉是自己大惊小怪了,慌忙给秦潜陪不是。
秦潜摇了摇头,取出了新的碟筷,用筷子夹着肉片放在炉上慢慢地烤着,一丝肉末掉在了火炭上,发出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女孩微微地抿了一口酒水,入口甘甜,带着一股淡淡的果香,她面色欣喜地看着秦潜,刚想问他这是何酒,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女孩伸手撑住了身体,蹙眉看向秦潜,只见他手中的筷子夹着颜色鲜艳的肉正往自己嘴里送,温润如玉的贵公子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诡异起来,他伸出红舌舔了舔发白的嘴唇,上面沾上了一点酱料。
女孩眼前一片漆黑,顿时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