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晏是真的不敢动。
“谢幸川,是你让李婆子绑架我的?我们俩无仇无怨,你这么对我不太好吧……”
“要怪就怪你那个兄长,把我派到这穷乡僻壤来治水,你们现在是夫妻……丈夫犯的错总该是要妻子来承担的……”牧晏哪里敢去看他,她僵硬着脖颈一动不动,只能望着水面上的倒影。
倒影里的她蓬头垢面真的像是个小贼,而手里拿着匕首抵在她脖子上的男人,活脱脱就是只吃人的艳鬼。
“谢幸川,你不要冲动啊,我和谢瑜是好朋友,她是你妹妹,那么我也算是你的妹妹了,你杀了我小鱼会伤心的!”牧晏很没骨气地哀求道。
可让她奇怪的是,谢幸川在听到谢瑜的名字后,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表情愈发阴郁,眼底的杀意越来越浓。
“你还敢提谢瑜,本来想给你留个全尸,既然这样那我便将你皮剥了做成人皮鼓,到时候送给谢瑜。”
牧晏只觉得汗毛都要立起来了,这是什么绝世大疯子,她不再去求他了。
趁着他大量从哪里剥她的时候,牧晏想也不想用头撞向他的下巴,锋利的刀刃割破了皮肤冒出血珠,谢幸川没想到她胆大至此,一个不甚真让她得了手,匕首掉在了船板上。
牧晏哪里敢回头看,一个劲拼命地往前爬,可惜她哪里能逃得开,他一手按住她的肩膀,膝盖往前曲死死地抵在她的腰部,谢幸川几乎整个身体都压在了她身上。
她痛苦地呜咽一声,像是误入捕兽夹的小兽。
谢幸川手中的匕首重新抵在了她脖颈间:“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伤我,快去死吧。”
牧晏蜷曲的双手缓缓松开,认命地闭上眼睛。
可预想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
她仓皇地睁开眼,只看到眼前一双黑色的靴子,上面用银丝绣着祥云还有张牙舞爪的腾蛇。
“谢二,你又发什么疯。”
男人的声音很陌生,牧晏想擡头去看他是谁长什么样子,可他实在是太高了牧晏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牧晏痛苦地呻/吟出声,伸手想去拽眼前男人的衣角。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活路了。
谢幸川抓住她伸出的手,冷笑道:“看见个男人就想勾引是么?”
“谢幸川,快把人放了。”
那人声音比方才略沉了一些,似是有动怒了征兆。
“谢端,你是不是以为你是我兄长就能管着我?”谢幸川满脸嘲讽道。
听谢幸川这样说,牧晏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人就是传说中的谢世子,不是说他常年镇守在边境,怎么突然到了苍州。
牧晏看着谢端往前走了一步,明明好像没什么动作,就听到谢幸川痛苦地闷哼一声,匕首掉下了牧晏眼前。
“只要你一日打不过我,我就能管你谢二一日。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来苍州数日只顾沉迷于酒色,你可知苍州外围已经出现了疫病,圣上让这个当兄长的来帮你收拾这个烂摊子。”谢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谢幸川一眼,看也不看他,转身离开。
牧晏趴在地上半天也没见到谢端的真容,只知道他是个又高又壮的人。
等谢端一离开,谢幸川痛苦地喘息出声,捂着脱臼的手臂,冷汗直冒。
牧晏推开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匕首,看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
“谢幸川,你刚刚这么对我,你说我把你脸划花了怎么样?”
“宋晏,出息了。”
谢幸川阴森森的目光一落到她身上,牧晏腿就软了,尤其是他听到这话不仅没生气反倒笑了起来。
“真是个疯子。”
牧晏重新蹲下来,伸手探向他的腰间。
方才还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满眼厌恨地瞪着牧晏:“你做什么,不要碰我,恶心死了。”
牧晏皱了皱眉,不明白这疯子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她把他腰间的钱袋给解下来,满脸鄙夷道:“你嫌我恶心,你这种烂货不知道跟多少女人睡过,我还嫌你恶心呢,你想我碰我都不会碰你,我还怕得花柳病呢。”
谢幸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辱骂,他冷笑一声:“宋晏,有本事你别跑,我一定让你后悔为人。”
牧晏白了他一眼,她赶时间去死,根本不想去理他。
她捏起钱袋,在他眼前晃了晃。
“可惜了,你没有机会咯,我先走了。”牧晏到现在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感的微笑,这么沉甸甸的一袋子的银子,真的是上天的馈赠啊。
她就这样大摇大摆走下了船,或许是谢端早就吩咐过,船上的人没有一个拦她的,甚至还派了一艘小舟送她到了岸边。
苍州城远不如江南和京城繁华,加上水患城市中更有了一丝萧条的意味,牧晏无心去欣赏苍州城的风景,只是匆匆用银子在街边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准备填饱肚子继续赶路。
她也没换衣服,索性找了根树枝,捡了个破碗就这样装起了乞丐。
城里内外到处都张贴着她的画像,即便她很不喜欢这样委屈自己,但为了临门一脚彻底结束掉这个任务,只能含泪有找了几坨泥巴糊在了脸上。
很脏很臭。
但那些官兵确实不再查她了,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
牧晏还记得谢端在船上说的话,她煮着树枝就往苍州外围赶去。
她赶了一路,得病的没见几个,大多数都是逃离水灾的难民。
牧晏倒很想把暂时对她无用的银子施舍出去,可是她不敢对人性抱有希望,如果那些人知道她身上有那么多钱,难免不会对她产生歹意。
于是一路牧晏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直到在路边她看到有个穿的比她还破烂的妇人,她坐在枯萎的树下嘴巴一张一合,是在嚼着树皮,怀里还抱着一个不住啼哭的孩子。空旷的野外,婴儿的啼哭是如此响亮,但又如此微弱。
牧晏在心里骂了好几遍谢幸川的不作为,实在是没有办法袖手旁观,她走到那妇人面前将怀中仅剩的用油皮纸包住的包子递给了她。
那妇人呆愣愣地盯了她好一会,也没有伸手去接过包子。
“给你,快吃吧。”牧晏将包子递到了她手里。
那妇人慢慢地打开了油皮纸,看见是一只完整的包子,顿时满眼放绿光,接着狼吞虎咽地开始吃起包子,像是几辈子没见过食物的人。
她怀里的婴儿终于止住了啼哭。
牧晏觉得有些难过。
她低下头。
不期然看到婴儿身体上腐烂的皮肤。
【叮咚!恭喜宿主任务进度已达到百分之百!宿主已感染疫病,是否选择加快感染进度早点结束游戏?】
牧晏没有回答系统的问题,而是问道:“他们没有救了么?”
系统:【这似乎与宿主无关。】
这确实与牧晏无关,这些可有可无的怜悯心根本不会影响到她。
即便这些百姓死光了,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这个世界总该是要死人的,甚至连她都快要死掉,难道不是么。
她不是小说里一身医术的女主,可以随随便便研发出治疗疫病的解药,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平凡到不起眼的人,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了也是这样。
可问题是她曾是沈照寒的妻子,她也是宋成玉的妻子,她享受过这世上最好的荣华,难道她的责任不该是庇护这些子民吗?
如果没有这一份经历,牧晏是可以心安理得地与这些难民躺在一块,跟他们一起等待死亡。
但问题是,她是有责任庇护他们的。
沈照寒是皇帝,就算她已经死了,但这国家的皇后仍然是她的名字。
宋成玉的理想她是记得的。
寻声救苦,渡尽众生。
牧晏望着那些成群结队的难民,对系统说道:“我是要死的,我这条烂命还能做什么?”
系统:【以身体为药,让他们分而食之,宿主愿意吗?】
牧晏脸色一白,没料到系统会这样说,她藏在袖子中的手抖了一抖。
她只是个普通人,而系统说的这种死法真的也确实挺难让人接受的。
但她终归是要死的,与其在泥巴里烂掉,还不如成为药……
“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等我死掉可以吗?活着的时候被吃太可怕了。”
系统:【开个玩笑,宿主,这个任务完成会奖励宿主商城里任一物品,宿主可以选择商城里的解毒药溶在水源中。】
系统:【不过宿主应该相信男主的能力。】
“靠人不如靠自己。”
牧晏毫不犹豫解锁了解毒丹,又拄着树枝走了好久走到河边,把解毒丹放进了河水中。
她盯着丹药慢慢溶化在水中,不由得露出笑容。
可惜她看不到那个孩子变好了。
“系统,调快感染进度吧。”
牧晏离河水远了一些,生怕自己又感染到那水源。
系统:【已调快感染进度。】
她拄着拐杖走在了无边的荒野上,太阳不知何时已经从东方缓慢升起,牧晏仰起头,任由柔软的阳光洒在她涂满泥土的脸。
牧晏无数次设想自己会如何死去,她以为自己大概会死在宋成玉的怀里,万万没想到她会死在秋天的荒野中。
她有些累了。
可是她没有停下来。
她的身体或许是在慢慢腐烂的,但她已经不太能感受到疼痛的,冥冥之中天上好像有白絮飘落,牧晏伸出手接住白絮,又看它渐渐在掌心融化。
“原来秋天也会下雪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