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元妃命众位姊妹并宝玉赋诗比试。
宝玉一晚上心不在焉:他这回罕见的这么长时间不同黛玉和好,单方面赌气半年之久,熬到这会子,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今日黛玉不在,他整晚都神不守舍,这会子手中笔墨都干了,却神思不属,迟迟不能下笔。
宝钗已作完,转眼瞥见,趁众人不理论,急忙回身悄推他。
宝玉回神,感激的望她一眼,挥笔作出一首,宝钗看去,见上头一字乃方才元妃改过的,便悄声说给他,奈何宝玉冥思苦想,毫无头绪,便借拭汗朝宝钗道:“我这会子总想不起什么典故出处来。”
宝钗悄悄咂嘴点头笑他:“亏你今夜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
仍是想了个典故给他改了。
宝玉感激不已,笑道:“真可谓‘一字师’了。从此后我只叫你师父,再不叫姐姐了。”
宝钗以帕掩口,悄声道:“还不快作上去,又混认起姐姐来了,谁是你姐姐?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
一面说笑,因说笑又怕他耽延工夫,遂抽身走开了。
大家也都作好了,元春看毕,赞叹半晌,一时都得了赏,只除了贾环,说是过年时染了病,虽已大好,却仍需调养,元春亦未传召,自然也无封赏。
众人谢恩已毕,有执事太监上前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元春听了,面露不舍,又滚下泪来,触到掌事女官,勉强忍下,堆笑道:“不必挂念我,只盼好生将养自身,莫要使我忧心······当今天恩浩荡,允一月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常有的。”
贾家众人早得了嘱咐教诲,俱自强忍泪意,将元妃送至承舆。
待宫人远去,一时众人皆松了一口气,随即满身乏累袭来,再支撑不住,只各自匆匆回去歇下。
贾母坐与房中,面色疲惫,捧着盏茶回想席间种种,鸳鸯拿着美人锤,轻轻与她捶腿。
半晌,擡手将茶杯搁下,因实在撑不住,只吩咐了给黛玉留门,便叹了口气,扶着鸳鸯到里间歇下。
丑时已过,街上行人三五成群,陆续归家,亮了一晚上的灯笼也次第熄灭。
凌珺拎着满手各色花灯,在眼馋的小孩子投来的直白又羡慕的眼神里,走的志得意满。
黛玉不只诗才好,还极聪明,这满街的灯谜没有难得住她的。
是以,凌珺手里的,皆是各个摊贩上最难破解的“灯王”,瞧着都比别的格外精致些。
他满载而归,黛玉也玩的尽兴,以至于忘了时辰,这会子见众人都已归家,才匆匆跑回马车。
将黛玉送回贾家,凌珺在马车里坐了片刻,才命人驱车离开。
黛玉回到房里,几个丫头都在屋里,守着烛火等她回来。
一见她,圆月忙迎上来,又叫小丫头子去贾母房里告诉一声。
“我回来晚了,你们自去睡就是,不要都等着。”黛玉一晚上玩的高兴,这会子见了几个忠心的丫头便有些愧疚。
圆月笑道:“我们不困,姑娘可该累坏了吧?”
黛玉解了披风递给她:“有一点。”
满月早端来热水,黛玉便梳洗卸妆,换上亵衣。
圆月道:“今日府上好生热闹,大家都得了赏,连我们都有呢。”
弯月原本正打瞌睡,闻言来了精神:“连我们都有,可偏这府里的却有人没有呢。”
几人都看向她,她便拿起样儿来,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新月笑着递了杯蜂蜜水过去,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就是赵姨奶奶屋里嘛,连守园子的粗使婆子都得了赏,独她屋里,半点荤腥不见。”
捧起杯子喝了口又接着道:“环三爷好歹也是正经主子,连见都不曾见,赵姨奶奶气的什么似的。”
黛玉听了,也不便说什么,只暗暗感叹,元妃心眼似乎有些小了。
她常出入宫中,真正的上位者可不会这般行事。
圆月指了弯月一指头,道:“你素日可老实些吧,这府里如今不比往日,越发人多口杂,你成日爱串门闲话,没得带累了姑娘。”
弯月年纪小些,虽然活泼跳脱,却不傻,反而机灵得很,她捂着额头不服:“你也忒把人瞧扁了,我是那等心中没数的?赵姨奶奶心中憋屈,难得看得上我,同我说道说道,我听着,从不插言附和,也不外传的。”
眼珠儿一转,又道:“我只回来同姑娘和你们说,现在看来,你们也都是嘴严的,竟是一丝儿都不曾漏,不然赵姨奶奶定然恨死我了,再也不同我说了!”
弯月还是那回替黛玉给贾环送字帖和赵姨娘搭上的线,不知怎的,赵姨娘还挺喜欢她,没事就叫了她去说话。
黛玉都知道,她更知道弯月为人,因此并不拘着她。
“对了,姑娘。”说着,圆月想起什么似的,走到里间包出一摞东西。
“这是娘娘赐给姑娘的,听说同宝玉、宝姑娘、史大姑娘的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