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看我,看病人!”
易知秋没好气地挤一句话。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老医生嘀咕了一句,才把注意力放回娄牧之身上,针眼戳进他血管的刹那,血液回流,易知秋飞快地蹙了下眉头。
“行了,输完液,等他醒过来就可以走。”老中医收拾着器皿,弄得叮铃乱响。
“哎,他这是怎么了,严不严重?”易知秋拽住医生问。
“不严重,现在有点虚脱,给他补充点水分就好了。”
“病因呢?”
“积食。”
易知秋把胃痉挛,急性肠胃炎,肾绞痛的可能性想了一遍,听到是积食,全身紧绷的神经一下就舒展了。
但又不放心地问:“怎么会积食呢?”
老医生扶住推车把手,慢悠悠地说:“人体的各个器官息息相联,心情影响食欲,食欲不畅损伤脾胃,长期以往就会憋出病来。”见易知秋听得满脸迷惑,老医生懒得给他解释,他迈开脚步:“你好好看着他,有需要就喊我。”
尽管看诊经历不愉快,易知秋还是真诚地对那医生说了句谢谢。
床榻上的人睡得沉,脸上还没恢复血色,一想到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便觉得心肝脾肺肾揪着疼。
易知秋弯下腰,他擡起手想给他捋一下遮挡眼睛的碎发,指尖在半空中迟疑一秒,还是收回了,他把毛呢衬衣脱下来,盖在娄牧之身上,仔仔细细地挪到他下巴处,再用脚勾过一张小木凳,坐下后,一只手杵着脑袋,就这么看着娄牧之。
天地静了很久,他声音很轻地落去娄牧之耳畔:“对不起.......”
大概是在说,他没照顾好他,所以对不起。
娄牧之醒来时,入目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他侧首,挂瓶已经撤走,手背处贴着一块医用胶布,四周光影变换,夕阳余晖将诊所笼罩在一片金灿里,易知秋趴在他床尾睡着了。
这个角度,只可以看见易知秋半张脸,他的背脊随着呼气起伏,春天还留有寒意,他居然才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白T,娄牧之低头一看,只见他的外衣和衬衫全盖在自己身上。
娄牧之嘴唇嗡动,他想叫他名字,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干涩,他细微的动作扯到了被褥,易知秋忽地擡起脸来。
“醒了?”
他侧脸压出两三道睡痕,额前头发凌乱,没形没款地翘着。
娄牧之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心头一阵酸软:“睡了好久,怎么不叫我。”
开口时声音嘶哑,像是一块生锈的废铁。
“你睡得香,就多睡会儿。”
娄牧之一手撑住床板就要起身,易知秋忙揽住他肩背:“慢点。”
“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才坐起身,娄牧之就去扯盖在身上的衣服,却被易知秋反手按住了:“老实呆着,一起床就掀被子,万一感冒呢。”
“我好了。”
“好了也不行,”易知秋翻转外套给他披上,又把拉链拉到他下颌,捂得严严实实,扶住他左肩的手下移,扣住背,问他:“能不能走。”
娄牧之答非所问地说:“你冷不冷?”
易知秋扫了眼自己身上的单衣,摇着脑袋说:“不冷。”
以为娄牧之刚睡醒,会不会是他觉得冷,易知秋便问:“你还冷?”
斜对面摆着一面穿衣镜,娄牧之被裹得像只企鹅,他不习惯穿太多,即便寒天腊月,毛衣配外套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娄牧之目光幽幽:“和你比起来,不觉得我穿得有点多?”
易知秋被那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他只好伸手帮娄牧之解开暗红外套的拉链,往下拉了一小截,露出他线条流畅的下巴。
拉链敞开三分之一,但还是不让他脱下来:“穿到宿舍再说,外面起风了。”
“那你呢?”
“我身体好,裸奔都没问题。”
娄牧之啧了声,带着病容还有力气毒舌:“别了吧,影响市容市貌。”
“我八块腹肌,身材好到爆好么,”易知秋呲牙,奶凶奶凶的,眼里却还带有零星笑意,像只纸老虎。
娄牧之在心里说他幼稚鬼,又不住抿了抿唇线。
闹了一会儿,他精神头看起来恢复不少,易知秋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走了,回宿舍。”
“嗯。”
娄牧之刚伸出一只腿,易知秋立刻蹲下身去,给他套鞋子。
“我自己穿。”
“我来。”
逮住他脚踝的手牢牢握住,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易知秋的手生得好,棱骨分明,指尖修长有力,那掌心干燥,贴着皮肤时,把那块熨烫出一片暖意。
娄牧之没再动了,他垂首看着易知秋给自己穿鞋子。
套上鞋子,易知秋又帮他系鞋带,他的手指很灵活,规整利落的蝴蝶结绕好,他擡起脑袋,刚想说行了。
娄牧之眸光下调,眼尾也垂了下来,病恹恹的样子使得他气质柔和不少,不再那么清冷,裹了点烟火气。
一人垂首,一个仰头,没设防地,目光就搭在一条线上。
易知秋知道他的眉眼好看,却不知道,居然能这么好看,双眼皮很薄,眸光呈浅淡的琥珀色,眼尾的那颗小痣随着他眨巴眼若隐若现,易知秋似乎见识了一整个宇宙,隐秘而没有穷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