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不会看着裴氏陷入丑闻置之不理，消息已经透出去了，他们必然有所动作，你这边也抓住机会，别再让我失望。”
金卓岸整肃应道：“我明白。”
公事谈毕，他也松了一口气，余光扫过门口随口提了句，“叶梁止刚刚来过，撞到了叶弘巍他们，以他的心思，应该已经怀疑我们和商承之间存在合作关系。”
“不用管他。”裴今澜胸有成竹道：“他现在顾不上我们，也椿想两头不沾，两边落好，我们不用急，有的是人不想让他称心如意。”
“靳廷钰一定会不择手段去拉拢其他家。”煎熬了这么多年，马上到了收网的时候，金卓岸不免也有些轻松起来，“他肯定想不到，当初我们故意放弃烊京的积累，为的就是借助沪城薛家的残力，暗中打通南方的关节，现在时序的产品上线在即，万事俱备，我们等待丰收即可。”
本该是欢饮鼓舞的事情，裴今澜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好像与他无关。
想起他这一整日都没怎么用餐，金卓岸语气稍缓道：“裴总，明天您还得去趟医院做检查，今晚不如就在这边休息。我让他们送点饭菜过来？”
“嗯。”裴今澜闭着眼，有些倦怠地撑着额角，“送碗面。”
金卓岸脚下略微一顿，过段时间就是当年裴今澜被隔离的日子，也是穆晚萤的三周年忌日。
每年这段时间，裴今澜都会情绪就会很不稳定，再加上之前被靳廷钰算计落下来的病根，一到梅雨天气腿伤也会变得尤为严重。
他有心想安排个心理医生协助疏导，但自从上回苗头被裴今澜发现生了大气之后，他就不敢再自作主张，念头一闪而过，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缓缓退出了房间。
夜晚的烊京城醉人心扉，裴今澜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月影里的隐约可见的红墙琉璃瓦，突然想起某一年的夏夜，他在老太爷那领了训，故意带着满身伤痕赶到应海别墅，等时纯。
那么高的阳台，他明知道她怕高，却还是逼着她跳过来。
那一刻，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好奇更多，还是厌恨更多，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在伤她，还是在折磨自己，又到底是想要从她那获得哪种答案。
“你一次一次的试探，不就是为了逼我离开。既然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什么又要招惹我？”
“裴今澜，要不是你逼我跳过来，我都不知道，原来我也是愿意为一个人粉身碎身的。”
分开越久，裴今澜就发现，他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在记忆里越发清晰。
正是这些荒漠绿洲似的回忆，才让他撑过了一轮又一轮的询问，让他不至于在完全被隔离的世界里陷入疯癫，让他挺过一夜又一夜失去药物而锥心刻骨的疼痛。
暮春廖冬，他枯槁地坐在院子里的核桃树下，时常忍不住想，如果那一年间，他是逢场作戏，那时纯呢？
在叶家败落，她如愿得到自己的帮助之后，在身份揭露，她对自己的怜悯愧疚之前，这段时间，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跟着他，哪怕他对她并不是十分的好，哪怕所有的交往里都夹杂着他的不甘心，可她居然都没有真正离开过。
为什么？真的只是因为她怕他吗？
可是人惧怕的东西那么多，难道不都是拒之于千里之外，为什么她还会留在自己的身边？
裴今澜头一回觉得，这么琢磨不透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曾经与他肌肤相亲，密不可分。
提示声骤然响起，裴今澜扫过眼前的讯息，熄灭屏幕下了楼。
“你的目的应该不止是拿回裴氏，从当年你开始布局俄西铽岛的能源合作开始，靳廷钰的每一步你都算无遗策。”
包厢里，叶梁止将茶盏搁在裴今澜面前，开门见山道：“只不过，连你也没想到，当初裴老太爷会那么强硬地要你和薛家联姻，导致靳廷钰意气用事，用了阴招，害得你差点万劫不复。”
裴今澜不愿再提及旧事，没什么耐心地打断道：“有话不妨直说。”
“也椿和叶家都可以毫不jsg保留地站在你这边。”叶梁止看着茶盏里的微漾，眸光锐利地看向裴今澜，“只要你保证，不再靠近时纯。”
裴今澜哂笑：“叶总，这算是以权谋私？”
“随你怎么说。”叶梁止整理袖口，惯常温然的眼底泛起一丝漠然，“握着筹码的人是我，裴总大约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利。”
裴今澜摩挲茶盏边缘，水中茶蕊浮尘到底，晕开的气味回甘醇香。
“你在紧张什么？”他突然笑了一下，语气平静如许，“早在四年前，我不是就已经退出。”
裴今澜扫过叶梁止的眉眼，心里略微一动，视线下垂道：“难道说，你跟她远没有看上去那么——”
“裴今澜。”叶梁止出声打断，他不动声色地握紧手指，望着对面的人，重复道：“我只是在提醒你当年的承诺，相信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裴今澜最终还是没有喝这口茶，他把茶盏放回原地，语气似笑非笑，“用我想要的，换你想要的。这笔买卖听起来确实很划算。”
他迎上叶梁止的视线，慢慢道：“不过，你好像算错了一桩事。”
叶梁止面露不解。
“也椿和叶家。我要是想要，有的是法子拿过来。”裴今澜随口一句话，落在他耳畔犹蓄雷霆万钧之力。
眼前的人行止松弛，和宴会上那个乖戾极端的模样全然不同。
叶梁止向来自诩谨慎，洞若观火，可这一瞬间，他突然有种自己正在行差踏错的感觉。
紧接着，裴今澜像是洞察到了他的心思，继续道：“人心在不在你身上，可不是靠勉强就能得到。”
他站了起来，结束谈话的意图显而易见。
叶梁止心底的疑惑芜杂，一时间有些乱了阵脚，他下意识道：“今天之前，或许你还有机会。但你如今自身难保，又伤透了她。从今往后，她就算不和我再一起，也绝不会再回头。”
竹门打开的瞬间，裴今澜脚下一顿。
室内茶香弥漫，甜腻抚平纷乱，覆盖苦辛。
“原本还不确定，多谢你特意来帮我确认。”
裴今澜语气平静，尾调微微有些上扬，“叶梁止，我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