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上)(1 / 2)

坦白(上)

“哥!——哥…”

钥匙就插在锁眼里,门虚掩着。当那金色鬈发、面孔漂亮的少年激动不已地推开门奔跃入那间小屋时,在第一眼,他瞥见了那被随手扔在地上的教士袍与在暮秋的晖光下熠熠生辉的银制十字架坠子;随后,他又顺着先前未进屋时所听闻的房内产生窸窣响动的方向望去,结果,一幅令自己终身难忘的画面猝不及防地扑入了他的眼帘:

一个身形高瘦的男人上身只穿着一件丝绸衬衣,正压在另一个黑发的少女身上。两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伏在小床边热烈地亲吻着;他们如同陷入梦中,交缠的身躯不时轻轻战栗,足以见得这一对恋人的行为有多么激昂而忘我。床铺旁边有一扇窗户,玻璃早已破得像被暴雨打烂的蜘蛛网。透过破损的铅丝窗网,能望见一角天空,以及卧在薄云鸭绒褥上的夕阳;暗橙色的斜晖溜进小屋,洒在二人的脸上与相互摩挲的发丝间。而那男子又再次凑近,紧紧挨着吉卜赛姑娘的身子。他的双手重新回到原先的位置上,爱抚地搂住姑娘纤细曼妙的腰身,眼中的火光越燃越炽烈…种种迹象表明,两人显然已经到了神魂颠倒的时刻;而天神朱庇特每逢这种时候,就会干出许多蠢事,弄得好心的荷马不得不呼来云彩替他遮羞…

“哎哟!天哪!圣母!我的上帝…!”眼前的画面视觉冲击实在过强,以致那原本不信基督的少年惊诧得无意识高声尖叫起来,全身不由得一激灵,“对不起!先生…我走错房间了…!我…我原本是想来找我亲爱的哥哥…”

刹那间,那个正伏在床边的黑发男子听见这道熟悉的惊呼声,便如同触了电的死青蛙般猛地一战栗。他的动作霎时停住了,全身僵直,就像被冰冻结。

他缓慢而机械地转过头去,两眼充满惊惶、滞愣无神;而金色鬈发的少年仿佛等了一个世纪之久才见到那具石像彻底将面孔朝向自己。电光石火间,一张无比熟悉但又始料未及的脸映入了彼此的眼帘。

“啊哟!嗷——幽灵!见鬼了——!”大学生完全不敢相信那张呈现在自己眼前、赤红与铁青之色混杂的痉挛脸庞,他既是惊诧又是恐惧,捂住眼睛、飞速地转过身去,连滚带爬地逃到小屋的门外,中途还险些摔倒在地上。

“天哪…!我是还活着吗?…”少年倚着屋外走廊上的石壁,被吓得双腿半屈、全身瘫软,他不断触摸着自己的脸颊,以确保自己的身体还没有湮灭、消失。他睁圆了眼,麻木而呆滞地瞪视着远方的夕阳。

过了良久,当他又重新试探着转过头望向小室门的方向时,一双缓缓走来的黑色皮靴映入了自己的眼帘。

大学生正瘫坐在地上直喘气,他的目光顺着地面上的皮靴底一寸寸地上移:他看见了一双修长的腿,接着是领口被解开而微微凌乱发皱的丝绸衬衣,一双正环抱在胸前、颤抖不止的手,赤红得快要冒出烟雾的脖颈与那张融合了所有颜色的痉挛的脸——红如烈焰、白里泛青、阴沉似墨…以及一双闪着怒火、惊恐万状的灰蓝色眼睛。

“哎哟——天主的腿…!饶命!”他又猝然把目光缩了回来,捂着脸不住地哀嚎,吓得语无伦次:这个可怜的大学生恐怕此生还没受过这种惊吓。

半晌,他才微微松开那双紧捂住自己眼睛的手,透过指缝,他又壮着胆子确认了一遍——真的是那张脸。

“我的天哪…你…您是我哥哥吗…?”

金色鬈发的少年颤抖着声音开口了,惊恐的泪水在他的眼眶里直打转。他像一只受伤的动物,爬进阴影,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躺在那里发抖。

有几只白鸽子飞到他身旁的石栏杆上,它们伫立、振翅、发出“咕咕”的低鸣,混合着暮秋黄昏时分的瑟瑟风声、落叶拂地的窸窣轻响,不闻人语——仿佛这便是眼前沉默的世间仅存的响动。

然而,四周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大学生又战战兢兢地等待了很久,最终才听到了一道尴尬的清嗓声。

他鼓起勇气缓缓站起身来,重新拾起掉在地上的帽子戴上,收回那双遮眼的手,定睛看去——那的确是自己亲爱的哥哥,堂·克洛德·弗罗洛副主教。他的衣衫不整,模样狼狈至极:愤怒、尴尬、惊诧、羞惭、恐惧…似乎世间所有的情感全都以某种奇特的形式杂糅在那张发僵的脸上,混合成了一番甚至于有些滑稽的样貌。而此刻,克洛德似乎才从刚才那见不得人的梦中被彻底惊醒了过来,他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着,时而呼吸停滞、时而急促地喘着气。

“您好啊…我亲爱的哥哥…”与克洛德的沉郁内敛不同,约翰一向嬉皮笑脸,即使是在如此情形之下,他还是选择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是想来看看您…”

然而,对方闻言又沉默了很久,脸更红了。

“嗬,约翰先生,”副主教终于肯开口了。他烦躁不安地理了理半敞开的衬衣领口,用手扶了一下额头,显出一种痛苦万状而又竭力平静的神色,“你来这干什么…?不会又是钱不够了吧?”

对于哥哥的下意识的猜想,约翰的心头涌起了一阵浅淡的苦涩:他已经暗自洗心革面多时了,就连副学监也频频夸奖他近日的进步、再没往圣母院寄过报告书,不过副主教大人似乎还并不知道此事。

“我真的不是来要钱!我是来圣母院探望您…”他压下自己的尴尬与惊诧,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亲爱的好哥哥,我听说您病了…”

“今天可不是学校放假的时间,约翰。”克洛德重新摆正了脸色,回到了往日那种阴沉严厉的训诫姿态;然而,他脸上的赤红却如同涨溢的潮水,迟迟不肯退去,“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教堂执事没有拦住你?”

的确,就在今日早晨克洛德前往巴士底堡向国王请假时,他也曾对路易十一说明了自己拒绝见客。而当回到圣母院后,他即刻便吩咐教堂执事守好圣母院的每一道门,严令禁止任何一个外来人、哪怕是国王入内;面对着副主教威严的面孔,执事们也毕恭毕敬地允诺了下来。

(其实,路易十一每次都是化名屠朗若来访圣母院,因此教堂执事们认不出他们的国王;然而,他们却认识了频繁来到圣母院找哥哥的调皮小约翰。不得不说,这对于这个少年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哥哥,我可是您的亲弟弟!”约翰见克洛德终于肯多说些话了,便不由得也放松了下来。他耸了耸肩,咧嘴道:“教堂执事本来也想拦我,但好在他们认识我!我说我的好哥哥病了,我作为弟弟只是想来看望一下他,难道你们就连这份手足真情也要被阻拦在外吗…,我说得声泪俱下,那群人闻言,当即就动容地把我放进来了…”

“至于学校嘛…哥哥!你要相信我,我最近一直有在好好学习,从来没有逃过一次课!我可是远远地听说了您的身体抱恙,这才赶忙请假来圣母院看您!…”

他所说的这番话句句属实。事实上,自从上次被孚比斯唆使出去一同喝酒、又被卫队长扔在路边之后,心灰意冷之下,小约翰便再也没有逃过课,也没有喝过酒,更不要说再像从前那般频频“光顾”格拉蒂尼大街了(注:格拉蒂尼大街为当时巴黎城内的妓.院街)。

“嗯…”克洛德若有所思,脸孔依旧阴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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