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雨绸缪(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浪荡不羁、逃学成性的小约翰又一次在大学城外街角的那家小酒馆喝光了自己口袋里所剩的最后一枚小钱币,他思忖了片刻,随即下意识地咬了咬牙,心一横,准备腆着脸去找克洛德副主教讨钱花。
“哈,理智是个好东西,”他在街上游荡着,还未彻底酒醒,双眼迷蒙地咧着嘴笑,口中念念有词,“好极了,我的副主教哥哥既明智又有钱…”
不难想到,当烂醉如泥的约翰一路摇晃到圣母院,推开满脸诧异的教堂执事去敲响那间小室的门时,克洛德会以怎样的脸色去“招待”他。
副主教正伏在自己的大桌前,用手支着额头,陷入一种忘我的痛苦沉思;然而,就在这时,一阵钝重而杂乱无章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起初,他还猜测对方可能是急于前来拜访的国王代诉人雅各·沙莫吕,但当克洛德打开门望见望见约翰晃荡不稳、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诚然,他不会去责怪爱斯梅拉达搅扰自己的思索,但不代表他会对自己的弟弟约翰也同样这么仁慈。
作为一个严厉的兄长,克洛德对待厚脸皮的小约翰一向没什么耐心,他将约翰按到门边的一把椅子上,又粗暴地将他摇晃清醒,没好气地问道:“怎么,约翰先生?你又没钱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智慧的哥哥无情戳穿了自己前来的目的,不知是由于残存的酒力还是内心的羞赧,约翰脸色酡红,满脸堆笑地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哎呀!我亲爱的好哥哥…”
然而,对此早已麻木的克洛德显然并不中约翰的苦肉计,他的额头丝毫不见舒坦,“你又逃课了,约翰。我最近才刚收到了不少你的副学监寄来的报告,看来你在学校一直都很成就斐然。”
约翰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一切,他只能乖乖坐在原处,默不作声地低头承受着来自兄长的斥责。
克洛德以一种比老学究更为挑剔的眼光审视着约翰学业与生活上的惊天缺漏:“你的拉丁语文章背了吗?每天的作业果真完成了吗?平日里去圣像前祈祷了吗?…”
可怜的约翰听得恹恹欲睡。每次前来要钱,自己那整天学习、沉思的好哥哥所念叨的也永远都是这几句,其实他也早已有些麻木了。究竟能否讨到钱都已成了其次,约翰只想能够快点从这一枯燥地令人窒息的陈年话题中解脱出去。他没有理会兄长的训话,而是竭力在自己狡猾的脑袋里搜寻,希望能够找到些什么去堵住哥哥的嘴。
有了。那个在圣母院广场上跳舞的,总是能让哥哥为之改容的美人——爱斯梅拉达似乎不错。
“我亲爱的好哥哥,”约翰擡起脸,笑嘻嘻地盯着他,问道:“您和爱斯梅拉达进展得怎么样啦…?”
克洛德原本还准备继续滔滔不绝地唠叨下去,结果被自己的弟弟笑着这么一问,满脸的怒容顷刻间全化为了尴尬。
看着哥哥的反应,约翰还在内心感慨着这句话果有奇效。他近日以来从没到过圣母院,对两人的关系变化自然也毫无所知。
然而,似乎是被小约翰点醒了一般,克洛德又陷入了那熟悉的沉思姿态,如同睡梦中夜游、谵呓的人。约翰还在等待着克洛德开口解除自己的好奇,将这场交谈继续下去;但过了半晌,当他实在无法再忍耐下去、擡起头偷偷观察哥哥的反应时,他这才惊诧地发现克洛德一直在垂目沉吟,始终什么都没有说。
良久,副主教才叹息着低喃道:
“约翰,如果我说,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钱了…”
约翰闻言吓了一跳。那可怜的大学生实在难以想象口袋里连一枚钱币都没有的凄惨生活,他不由得失声惊叫:“我的好哥哥,难道您就忍心眼睁睁地看我当一辈子流浪乞丐?”
谁知,克洛德摆摆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如果以后再也不会由我来给你钱了…”
约翰呆住了,他毕竟没有克洛德那样的天才的头脑,他还是没能彻底理解自己的哥哥究竟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迷惑,副主教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露出颇为揪心的模样。
“约翰,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小约翰这才明白了兄长的深意。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一个被爱护者,他所需要接触的只有幼时的磨坊乐园与如今的大学城、酒馆逍遥之地;他处在哥哥的荫蔽之下,自然很难切身体会其中的深意——毕竟克洛德当年在像他这么大时,便已经被命运无情地推出象牙塔,成了卡西莫多的养父与一个尚处于襁褓中婴儿的监护人了。
他望见哥哥不同于往日的深沉、若有所思,猝然意识到这件事或许远不止自己先前所料想的那么简单,他不由得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态度,端正了容色,静静地等候着克洛德继续说下去。
“听着,约翰…”此时的副主教也没了惯常的阴沉严厉,他的语气中竟暗含了几分脆弱,“有一些事情,我想请你帮忙…”